舒眉发现江澈的时候,他刚刚来到小桃园不过一刻钟左右的时间。
那个星期天的晚上,因为江澈执意要杀饶妈妈,令舒眉在漫天雨丝中毅然独自离去,毫不理会他在身后的呼唤。他由此明白了,她已经决定要疏远自己。他并不怪她,他只是责怪自己,当时实在不应该让她看到那么血腥的一幕,但是当时饶妈妈跑出屋子时太突然了,他根本就来不及阻止。
那么可怖的场面,江澈知道任何一个女人见了都会被吓坏,舒眉当然也不例外。所以,她因此疏远他、害怕他也很正常了!
十分理解舒眉想要躲开自己、不想再见到自己的畏惧心理,江澈从此再也没有去福音堂当面找过她。实在很想见她的时候,他就会挑她做家教的夜晚悄悄过去,躲在街对面等着她上完课回来。
从舒眉下车的那一刻,到她完全走进福音堂的院门后,虽然不过只是短短三五步的时间。但那如此短暂的一刹那,就是江澈可以用来慰藉相思的全部了。
那一晚,当江澈在福音堂听到了舒眉与关野信的相约时,心狠狠一疼,仿佛如同被一把刀子刺了一下。尽管他一早就已经预料到,一只脚迈进了上流社会的舒眉,迟早能遇上一个体面尊贵的上等人。但是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临了,还是让他很痛苦很难受。
黯然神伤地离开福音堂后,江澈告诫自己,一切到此为止,不要再想舒眉了。自己原本也不是一个适合她的良人,既然她认识了更好的男人,就放手让她去吧。
然而想归想,理论上的认知与实践上的行动却很难协调统一。到了舒眉和关野信小桃园赏花之约的这天,江澈还是忍不住地也想跑过去。他为自己找的理由是,再好好观察一下那个和舒眉相约踏春的男人,看他是不是足够好,足够配得上她。
这天天气晴好,风日流丽,小桃园游客如织,有不少春花春柳般的美丽女孩在桃林里穿梭着,与千树桃红一起争艳于春日。但是,江澈一路走过去,取次花丛懒回顾,只一心一意地寻找着舒眉的影子。
终于,他在桃林深处看见了她。芳姿艳质的妙龄少女,正凝睇含笑地伫立于一树粉桃花下。人面与桃花,伴和成图画。在她身畔,一身中山装、眉清目秀的关野信看起来斯文儒雅,第一印象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两个人站在一起真如璧人一对。
江澈正看得满心酸楚难耐时,忽然发现舒眉扭头看向自己的方向。他下意识地一躲,把身子隐在了一株桃树后。然而,他的躲避显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很快,她就开始叫起了他的名字:“江澈——你出来,我看见你了。”
不得已走出自己隐身的桃树后,江澈双手袖在裤袋里,努力佯装出一派洒脱的样子,走过去对舒眉说:“这么巧,你也来这里赏花。”
舒眉怀疑地瞪着他说:“真巧还是假巧,江澈,你是不是在跟踪我?”
“没有,我为什么要跟踪你呀?”
话一出口,他们双双回想起曾经有过同样的对话,就在舒眉用流利的英文逼得一个洋人不得已向挨打的小学生道歉那次。当时,对于江澈的反问,舒眉不经思索地就马上回答“当然是因为你没安好心了”。
回忆起来的对话,让江澈苦涩一笑:“放心吧,我不会跟踪你并对你图谋不轨的。我也许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从不强迫女人。”
“那你真的也是来小桃园赏花的?”
“是啊,不行吗?”
“行,当然行。这个地方又没有被我承包,谁想来都可以了。enjoyyouself。”
舒眉正打算结束对话转身走人,忽然又反应过来地追问:“不对呀,如果你不是在跟踪我,那我刚刚看见你的时候,你干吗躲起来?”
江澈沉默片刻:“因为……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
江澈的话让舒眉也沉默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静默中,唯有满林如云似霞的桃花,在风中簌簌飘落的声音。飘成一挂绯艳的花帘,温柔缱绻地笼着两个人。
舒眉最近的确是不太想见到江澈。
那天晚上在饶家小院发生的事,在舒眉前二十年的人生中,绝对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震骇一幕。最初,她只是得知江澈可能杀过人就已经很惊骇了。更不用提那个夜晚,她还亲眼见到了一个被他割掉舌头的人贩子,又亲耳听到他命令手下把两个活人扔进秦淮河种荷花。
作为一个在21世纪法治社会中长大的现代女性,舒眉很难接受这种蓄意杀人的冷酷行为。尽管江澈有着看似正当的理由,是为了替母亲和姐姐报仇。但她早已经根深蒂固的法律观念,还是让她极不赞成这样的滥用私刑。
当时,舒眉试图想要阻止江澈对饶妈妈痛下杀手。当她知道自己根本无法阻止他时,那种感觉很无力、很压抑;也很害怕、很恐惧;让她本能地想要迅速逃离。所以,她不顾他在身后的关切呼唤,独自一个人跑掉了。
从无边丝雨的黑夜街头,一口气奔回教会小学的宿舍后,舒眉还犹自抱着双肩直发抖。三月的阳春天气虽然已经很暖了,但她却感到一种寒彻身心的冷。
舒眉是从小生活在光明中的孩子,在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过阴暗面。父母宠爱她;师长们爱护她;朋友们也都喜欢她;有位同学曾经戏谑她就像那种每天都生活在新闻联播里的幸福人民。类似杀人放火之类的字眼,从来都与她的现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