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阳光真的不是太热烈,只是她的容颜气质过于热烈,仿佛燃烧了他的心肺,他有一种爱上一个人,像剧烈咳嗽的感觉,那么痛苦却又不愿意停下。他看见她缓缓地蹲在他的身边,抬手去拾起茶壶落在地上的碎片而划破了手指,她指尖滑落的血液仿佛都能闪烁出刺眼的光芒,而他竟然有一种疼惜到看不下去的冲动。
那一刻,他真的忘记了自己是镜行云,也忘记了所谓的蝮蛇族的世子之位。他只是相信自己眼睛里看见的,这个女子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是需要他用心拥护的公主。他伸手将她受伤的手指捧在手心,忘情地落下一吻。
他想他这个举动至少会招来杀身之祸吧,到时候他便亮明身份,带她去她想去的所有地方。他有自信,这里没有一个会是他的对手,他唯一需要的是她的许可而已。然而,他抬眸的时候,她目光温柔而好奇地望着他,用那种清甜茉莉花香般的声音,对他说道,“谢谢,从前没有人会像你这样在意我的伤口,因为这么小的伤口,我们鲛人是会自愈的,但你还是给了我最认真的珍视。”
他看着她,灿烂地化开笑容,他说,“莯莀公主,我叫镜行云。”
方才对他谩骂的掌事姑姑,已然奔在他们之间,自作聪明地介绍道,“她是新来的婢子,唤作杏云。”
就在掌事姑姑的话音落下以后,他忽然卸下插在发髻上的簪子,解开发髻,任青丝披散在肩上。掌事姑姑见状先是一惊,随后上前怒斥道,“这,成何体统,你真是太过分了,内务府最近真是无法无天了,这样的人也肯放进宫中来!来人呐,快把这疯丫头拉下去。”
几个内侍冲上前去意图将他拉下去,然而无论何使劲,他都依旧岿然不动。掌事姑姑的脸色一变,然而莯莀公主却显得兴致盎然地看着他,镜行云果然不负莯莀公主所望,他用衣袖擦干净了脸上的脂粉,慢慢地呈现出一个轮廓,虽然依旧秀美俊俏得赛过女子,却终究还是有些男子气概的。
莯莀惊叹,镜行云试着靠近莯莀,他扬着入鬓的长眉,极明媚地笑着说道,“我听说你想出去走走,我刚好有一个很好的去处可以带你去看看。那里的海水每日都会映着朝霞,是澎湃的紫红色的,又映着晚霞,是安宁的艳红色。晴空万里时,海水碧蓝宛和氏璧,夜幕低垂时,墨蓝色绸缎上绣着繁星点点,尤其美丽多姿。”
莯莀偏着脑袋,眼睛里晶亮亮的,就好像镜行云口中暮色下那片宁静的海的剪影。
镜行云适时挽住莯莀的手,柔软而细小的手掌很轻易便被包裹。莯莀那一刻有一点点的想要退缩,又舍不得退缩,她怕自己果真把手收回来以后,他会就此离开。其实,那一刻的莯莀也不明白自己舍不得的是镜行云口中的美景,还是镜行云。
镜行云想莯莀是犹豫的,而正是这份犹豫值得他理解,他珍惜,他要给莯莀一个证明,证明莯莀选择了他的这个决定是个终生不悔的决定。镜行云弯着唇角,暖融融地笑道,“除了海,那沙滩很柔软的。我听说,若是在那一片沙滩上堆一双人,这双人便可永远在一起,不再分开了。”
“果真这么神奇么?”莯莀的心一点一滴地被撼动。
镜行云摇摇头,道,“我只是听说,我没有试过,所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现在我很想试试看,因为我找到了一个,我想要和她永不分离的人。”
莯莀试图想要看清镜行云的眼睛里的情绪,想要知道镜行云口中的那个她是不是自己,才发现原来镜行云比自己高了那么多,她若是要看清他的眼睛,原来是需要踮起脚尖的。莯莀试着踮了踮,却因为重心不稳,身子向前一倾,双手虽是扶在了他的肩膀上,红唇却吻上了他的下巴。
莯莀的心一阵的慌乱,她一时想不到逃跑,只是局促地垂下眼眸,尽量低着头不让他看见自己已经绯红的脸颊。镜行云却把手轻轻地搭在莯莀的腰上,然后在她耳畔低声道,“公主若是想要同我去那沙滩上堆个沙人,就抱紧我。”
莯莀闻言,因为有着女子的矜持,并没有抱紧镜行云。不曾想镜行云一个跃身飞起,脚下离地,莯莀忽然就慌了。那一瞬间,她是担心镜行云放弃她的,她忙不迭地先要抓住镜行云的长衫,却抓了个空。她正愤恨的时候,忽然一只手伸到她的眼前,她抬手搭在那只手上,他把她拉入怀中,清风徐徐从耳畔经过,他散落的长发撩动着她的耳际。
莯莀从前一直以为,禁宫的守卫何等森严,跟了镜行云以后才发现所谓铜墙铁壁,都似过眼云烟。她看着镜行云衣袂翩翩,气度不凡的模样,她看着她嘴角噙着自信又漂亮的笑意,翻手为云,复手为雨,击溃了那些曾经引以为傲的禁卫军。
莯莀的心怦然地跳着,她从没有经历过什么大场面,一个公主不必像王子一般远赴战场,为国争光。她每日需要做的,不过是绣画敷粉,最多也就是读一读女史。而女史里自然也不乏骁勇巾帼,可惜她是最小最受*的莯莀公主,她以为这一生都不可能成全一场豪气干云的女将之梦了。
然而,下一刻,镜行云却问她道,“你说先灭哪一军,东面的还是西面的?”
莯莀却问,“你怎么会问我?”
镜行云笑了笑,道,“你的军队,你自然最熟悉。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有你这么好的歼细不用,岂非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