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一时冲动才脱口而出的话……但是说得倒挺有道理。希灵动了动手指,第一次认真仔细地打量起对面的人来。
乔爱洛是真的这样想的么?还是只是一时口快呢?他的眼里有淡红的血丝,脸庞清瘦了些,这十几天里很煎熬吧?这样的念头在他的脑袋里转了很久了么?
不过。希灵微低下头,他眨了眨眼睛,睫毛掩住了眼珠里的神色。这一切可没有这么简单,他想。
车厢里陷入了静默,没人说话。乔爱洛微喘着气,他的胸腔中溢满了愤怒,之前直抒的胸臆绝不是什么狂言妄语,他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虽然在外人看来他是个实打实的贵族,天生应该站在贵族的阶层说话做事,但是长久以来叔公的教育以及教廷对他的耳濡目染让他打心底里觉得自己是教廷的一份子!如果没有这种觉悟,所谓的“想成为教皇”不就是个笑话么?
乔爱洛放在身侧的左手攥紧了,谁也不知道——谁也不知道,这个被大枢机主教带到教廷亲自教养的男孩心里深藏着的一种苦闷。
这苦闷不是来源于他认定的宿敌,对面坐着尚在沉吟的光明之子;也不来自于他被叔公戏谑玩弄屡屡打击的内心,而是来源于他的父亲——那个竭力要把他送进教廷的男人。
父亲。他不禁在心里喃喃。是父亲啊。
说来可笑,父亲把他送到叔公的身边,真的是为了小儿子的前程么?长子继承家业,么子送进教廷接受大枢机主教的教育,多么公平又充满了慈父心肠的安排啊!
谁都会这样想,这样一位威严冷硬的大公,也会为了孩子们的前程绞尽脑汁呢。
一开始,的确是敬重的吧。乔爱洛眼中有一瞬间雾霭沉沉,难以抑制地回忆起了一幕幕公国里的往事,然而他突然冷笑起来。
又有哪个孩子不会敬重爱戴自己的父亲呢?尤其这个父亲还是众人眼中英明、睿智、威严的公国大公。多么完美的形象啊,儿时的自己是多么敬慕这位父亲呢?又是多么渴望亲近这位父亲?但是大公可是从来没时间注意一个小孩子的愿望的,即使这是他的儿子。
从出生起,到六岁离家那年,这六年间大公何曾和自己的儿子讲过一句关心温情的华语呢?除了每天早上孩子们的问安和主位上父亲称号的人对儿子们例行公事般的问话,乔爱洛再没和父亲有过更深入的交流。每个人都说他很忙,大公很忙,大公还有其他事要忙……反反复复相同的话语汇聚成了父亲这个词在乔爱洛脑海里的印象——忙,忙得没时间和孩子说话。然而要说大公对他不宠爱么?小时候的乔爱洛是不明白的,身边的仆从总会和他轻声细语地说话,告诉他又有什么好玩的玩具和漂亮的衣服被大公送过来了,告诉他这是大公特地给他的,告诉他他是大公最喜欢的儿子……父亲最喜欢我,为什么不来看我、不陪我玩、不和我说话呢?很小的时候乔爱洛会这样闷闷不乐地询问,他也会想——父亲不是最喜欢我吧?但是仆从们总是恰当地打消了他的疑虑,用甜言蜜语诱哄小小的王子——当然不是了,只是您的父亲太忙了……
太忙了。忙着增强实力、忙着罗织阴谋、忙着排除异己、忙着出卖联邦。多忙啊,乔爱洛在心里冷冷地想着。
把最“喜欢”的小儿子送到教廷,现在看来更有一层隐含的意义吧——把乔爱洛当做质子放在小叔叔的眼皮底下,表示自己的安分守己。
但是儿子又算得了什么,何况是个小儿子——连快要五十岁说要继承家业的大儿子都被百岁高龄的老父死死地压着毫无作为,大王子只能每天站在父亲身后当个沉默的布景板,一个晚年意外得到的血脉,也不过是能够随意利用的棋子吧?
想当初,乔爱洛得知父亲要送他到教廷的大枢机主教——哦,应该叫那位殿下叔公了,乔爱洛喜滋滋地想——送他到叔公那里学习的时候,他又是多么的开心呢?多少排不上号的私生子羡慕嫉妒着自己啊——甚至那时候他坚信,父亲当然是爱着他的!深深地爱着!
哈,多么可耻的自信。这盲目的自信带着乔爱洛走进了教廷,来到了用漆黑的眼睛审视自己的大枢机主教面前。大枢机主教嘛,对自己当然算不上好,但是也不能说是差,刚进教廷时昏头昏脑的小子对自己唯一的靠山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但是他才不在意这个,他踌躇满志地要在这联邦的心脏里做出一番成绩来,让父亲好好看看小儿子的上进。
进了教廷之后的一切都那么目眩神迷,高高在上的教皇、手握重权的殿下们、实力强大但是对他恭敬有加的众多神职人员,还有那些似有若无的窃窃私语……以及异常热情起来的父亲。
父亲,渴望过但是从不敢奢望的亲切的父亲,一封封的信件,嘘寒问暖、关切爱护,还询问他的近况、提点他的行为,一张张信纸里满溢出来的温情让乔爱洛一直凉冰冰的心慢慢火热起来。
为什么父亲会转变这么多?乔爱洛曾经也在心里冒出来过这个问题,但是他下意识地没去想它。
管他呢,现在就够了,现在的父亲很好,想那么多干什么呢?乔爱洛心满意足地想。
教廷的生活实在太美好了……如果能一直待在这里就好了。乔爱洛打了个哈欠,慢慢睡着了。
之后又是怎么了呢?乔爱洛恍惚了一下。
就是希灵的存在感开始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