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京那日,天上下了小雨。

百年京都笼在烟雨中,稍稍敛去浮华,为雕梁画栋添了几分清雅颜色。

平南侯府依旧富丽堂皇,只有宁夫人生前居住的地方点缀了几许白色,被遗忘的落寞。

贺骁戈自走到侯府门口时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如论如何,宁夫人也为平南侯府孕育子嗣,如今身死,外面却连一丝白绸都没挂,走近些甚至还能听到里面传来阵阵笑闹声。

顾南在心底轻轻叹气,上前握住他的手:“进去吧。”

灵堂设在宁夫人生前的院子,很小,里面只放了棺木排位,案上香炉中已只剩下香灰。

连一个守灵的人都没有。

顾南站在贺骁戈身边,跟着他燃香跪拜,站起来后走到一边,贺骁戈沉默的看着前方的棺木牌位,面无表情。

外面屋檐细雨,屋子里很暗,满是潮湿味道,无端让人压抑。

沉寂许久,顾南才终于在雨声中听到贺骁戈沙哑的声音。

“这个世上最先给予我温情的人,没了。”

那个性子温婉,最爱伸手拈花微笑,曾在无数个漆黑冰冷夜晚抱着他说别怕的女子,没了。

只剩下一副冰冷的棺木和满腔徒劳念想。

多绝望。

绝望到只觉得心里冰冷一片,像是被浸入深渊,漆黑难过。贺骁戈捂住重口,缓缓弯下身子,脑海一片空白。

顾南站在门边看着他弯下的脊背,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贺骁戈哭了。

可贺骁戈没哭,眼眸深处半点情绪都没有。

顾南走到他面前半跪,抬眸对上贺骁戈面无表情的脸,什么都没说,伸手紧紧抱住贺骁戈,将脸贴近他的肩膀。

“不要难过,贺骁戈,不要难过……你还有我,还有我。”

一句话,翻来覆去不过八个字。

顾南却感觉自己的肩膀逐渐湿了。

向来坚韧沉稳的男人,即便痛到这般模样,也不愿出一点声音。

心里钝钝的疼,顾南伸手将他抱的更近了些,无声给他安慰。

肩膀的湿意越发浓厚,带着冰冷的温度,直接传达到顾南心里。

外面天色逐渐暗了下去,雨水被风吹拂到他们身上,潮湿冰凉。

“从此以后,我只有你了。”

“只有你了,顾南。”

一句话低沉沙哑,字字入骨。

顾南张了张嘴,沉默许久,低声开口。

“好。”

话音落下的同时,夜风骤起,灵堂的烛火摇曳几下最终熄灭。在黑暗中沉默许久,贺骁戈拍拍顾南的手拉着他站起来,将烛火重新点起,走到了棺木边。

棺木中,眉眼温婉的女子静静躺着,美丽温柔。

贺骁戈垂眸凝视她的容颜,久久不动。

外面再次起了风,吹过白绸烛火掠进棺木,拂起女子宽大的袖袍。

四周烛火闪动,明灭间,袖袍下皮肤隐约落入二人眼眸。

上面一片青紫。

顾南大骇,猛地转眼看贺骁戈。

贺骁戈在看到青紫颜色的一瞬间浑身便已僵硬,拳头紧握,顾南稍稍一瞥便能看到上方的青筋。

“贺骁戈……”

被他唤着的人没有吭声,上前一步颤抖着手将宁夫人另一只手的袖子轻轻撩开,青紫痕迹狰狞刺眼,别的地方连看都无须再看,贺骁戈沉默的站在棺木边上,顾南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后者抓住棺木的手狠狠攒起,越来越深。

窗外雨声淅沥。

屋里烛火淡淡,一直到雨停拂晓,也没再有人说过话。

旦日清晨一大早,便有小厮前来,说是家主请贺骁戈过去一趟。

听到声音,贺骁戈缓缓抬头,眼里便是血丝。传话的小厮恐惧退后一步,再抬眼眼前的人却已经恢复了往常沉稳模样,起身稍整衣袍:“走。”

顾南跟他一起前去,绕过青石道路到了书房门口,小厮退下,贺骁戈推门进去,发现里面居然有不少人。

平南侯,秦氏,贺骁骋……都在。

贺骁戈视线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去,平南侯和秦氏眼眸闪过一丝紧张,而瞳孔一缩,下意识后退一步,腰狠狠磕在木桌上,茶杯倒下,发出巨大的声音。

只观他慌乱模样,顾南也知道宁夫人之事绝对是他做的,心里咯噔一下,转眼去看贺骁戈,却发现后者还是之前的平稳模样,只是那双原本就乌黑如墨的眼眸,如今更是黑的深沉。

最终还是秦氏出声打破沉默:“宁妹妹向来良善,不曾想却走得如此早……骁戈,你也莫要太伤心了。”

话说着,还装模作样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根本就不存在的泪水。

贺骁戈淡淡看他一眼,一字一顿开口:“我想知道,我母亲逝去原因。”

贺骁骋手指一抖,秦氏表情一顿,不动声色将贺骁骋拉至自己身后,神情悲痛:“开春时忽冷忽热,宁妹妹不甚染了风寒,总是咳嗽,吃了几服药稍稍好了些,原本觉着无大碍,谁知道造化弄人,竟就这么去了。”

暴病而亡。

身上却有凌虐痕迹。

顾南站到贺骁戈身后,伸手贴上他后心。贺骁戈垂眸掩去眼底愤怒,沉默一会儿,轻声道:“这样……那便是这样吧。”

没人觉得他异常,只有顾南明白他话语中情绪。

之后又应付几句,贺骁戈便同顾南一起出了书房。刚刚出门,贺骁戈的脸便骤然沉了下去,站在门口转眸看书房朱门许久,喑哑着声音轻声开口。

“这平南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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