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良城外,在东方盛的墓前,两座崭新的坟墓矗立起来。
苏东何的形状比凤长鸣好不了哪里去,他也是浑身上下都被缠着纱布,由沐雨霏搀扶着,哀恸而沉默地看着苏若雪的墓碑不说话。
半晌,他终于开口,淡淡地问了一句:“东方盛的棺椁,是唐越兄你出的钱吧?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
唐越红着眼睛,情绪低落,沉沉地回答说:“钱财问题,我一向是有出无进。祖上留下来的家产甚厚,至我这里孤身一人,若是不花干净,等我有一天溘然离去了,就只有拱手让人的道理了。所以你不必想着还我。”
他这么说,苏东何也就没有办法再推辞了。
妙灵捂着脸痛哭不止,唐越心疼她,于是温柔地将她抱起来,拍着她的背安慰她。洛睿见此情,想起了远在凉州的父亲与哥哥,他们至死也没有个葬身之所,甚至他连见上一面都不知道去哪里,双重悲恸席卷而来,轻而易举的击垮了他的泪腺。
沐雨霏也湿了眼眶,她搀扶着的苏东何,却只是表情难受,一滴眼泪都没有流。沐雨霏心疼他,鼻音很重地劝他:“东何,你很难受吧?想哭就哭出来吧?”
苏东何反应迟钝地好半天才转过头来,讷讷地看着沐雨霏,空洞的眼睛里一点儿东西都没有,只是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僵硬,说:“我习惯了。”
我习惯了。这个习惯的字眼像是一支利剑,瞬间贯穿了沐雨霏的心房,她终于抑制不住,捂着嘴巴,哽咽的声音支离破碎,但是泪水却像泉水一样,疯狂地向外涌泻出来。
习惯,是习惯什么了呢?是自己最珍视的人一个个地离他而去,还是镇妖师在天妖面前,永远都难逃死亡的命数?
自己最疼爱的人死了,他不哭不闹,只是淡淡地一句,说:“我习惯了。”
沐雨霏心疼他。她的大脑里反复播放着幻想出来的沐雨霁的死亡画面,他守着墓不肯离去,固执地像一个守墓人。接着是他的亲人朋友在苏家之战中一个接一个地死去,最后是东方盛,平儿,苏若雪。这些死亡已将他的感触磨得粗钝了,他其实比任何都脆弱,都想嚎啕大哭一场。他肯定也奇怪自己为什么这么冷静,为什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那时绝望到极点的心才会有的动作吧?
“东何,东何我求求你哭出来吧!你这样会憋坏的。”沐雨霏用站着泪水的双手拂开他额前的头发,被眼泪干扰的眼睛里是他朦朦胧胧的影子。
苏东何呼出了一口又深又长的气。那气流似乎已经不是从他的肺子里传来了,似乎是从他的骨头间的缝隙里压榨出来,又汇集到一块儿的。那气流划过苏东何的声音,明明已经带上了湿滑的哽咽声,但是他的眼睛却固执地不肯落下半滴泪珠子。
“我哭不出来啊。”苏东何粗粗地喘着,声音依旧平静。
就在这个时候,凤长鸣的声音传了过来。
“若雪!若雪在哪里?”
哭腔的声音,背后是疯狂与悲伤欲绝的心境。凤长鸣那只赤着的脚被沿途的石子划出了无数道血痕,可是他却并不知疼痛,踉踉跄跄地向这边狂奔着。
“长鸣?你醒了?”沐雨霏微微有些惊讶。而凤长鸣在她的注视下,扑通一声跪在苏若雪的坟前。
那一刻,所有人都安静了。就连妙灵都不得不捂住嘴巴,眼泪比刚才流地更凶了,但是她却克制着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
唐越依旧在婆娑着她的后背,帮她缓和情绪,她觉得心里踏实,可是对于眼睛而言,却根本不起作用。她只会更委屈,更想哭。
凤长鸣的脸色无比苍白,众目睽睽之下,他不顾一切地抱着苏若雪的墓碑。沐雨霏看着他,确定他在发抖。
他声音机械地念着她的名字,当“若雪”两个字从他嘴里飘出来的时候,每一次,他的伤心就会多一寸。
然后,他开始哭了。
众人放任他哭着,没有一个人上前劝阻他。
还是沐雨霏看不过去了,伸手抓着凤长鸣的手臂,想要拉他起来。
凤长鸣却忽然转过身来,反抓住沐雨霏的手。他的动作突然而又粗鲁,吓了沐雨霏一跳。她不解地看着凤长鸣,他布满泪水的眼睛里,是绝望而又自责的情绪。
“她怎么会死的?为什么若雪死了?为什么我活下来了?”
凤长鸣的记忆开始工作了,他想起来苏若雪留给他的最后给他的印象。西爵王的手,她的脖子,当时候她恐惧而又伤心的表情,就像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头脑里,那么清晰,明朗。
沐雨霏被问得有点儿难以启齿,她没有主见地看向苏东何,可是苏东何根本没有向他和凤长鸣两人的方向看,他只是看着苏若雪的坟墓,一声不吭。
沐雨霏擦了下眼泪,犹犹豫豫地说道:“若雪,若雪她是因为西爵王,但还好,你杀了西爵王,你为若雪报仇了。”
凤长鸣愣在当场,手上的力道也松弛了,顺着沐雨霏的手臂重重地捶在地上,他跪着,就着这个姿势弯下腰来,将头埋在臂弯里,哽咽道:“西爵王杀了若雪,而我杀了西爵王?”
凤长鸣不能相信自己有能力杀掉西爵王,可是启良之围解开,他和苏东何又都好端端的,只有一个可能,是麒麟神最后帮助他,杀掉了西爵王。
西爵王死了,可是他却开心不起来。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有一会儿,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沐雨霏振振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