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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传来零零碎碎的声音,谢灿看了一眼窗外亮起来的灯火。

阿嫂跑进来说:“那个小男孩醒了。”

谢灿喜出望外,掀开被子下床,她穿得单薄,颜珏见状立刻从旁扯了披风给她披上。

谢灿脸上有些发热,但是颜珏好像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只是推着她往外头走。

她低了头裹住披风,也顾不得什么,跑到了后间。

少年已经醒来,半支着身子坐起,正在喝水。见到谢灿进来,抬起一双浅琥珀色的眼睛。

谢灿心里猛地一震。

在钱唐做了两个月的阶下囚,她见过最多的就是苻铮那双浅色的眸子,泛着灰,长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配着那双剑眉,满满的都是戾气。沾过血腥的人,眼底的那种肃杀是抹不掉的。

而少年的眼睛是清澈的,像是一块上好的琥珀。松脂在地底埋藏千万年才能出的一块。谢灿曾有过一块镶嵌了琥珀的镯子,是少有的珍品,谢昀送的。城破的时候她给了随身的宫女,如今看到少年这双眼睛,仿佛又见到了那只价值连城的手镯。

“阿姐!”少年的声音带着高烧之后的沙哑,浓浓的广陵口音。见到谢灿,他的眉毛微微扬起,好像是真的见到了自己的亲姐姐一样。

谢灿连忙过去,握住他的手,问道:“感觉怎么样?”

少年还有些虚弱,硬是挤出一个笑容:“好很多。阿姐,你的手也伤了。”

她揉揉肩膀,笑道:“不妨事。你叫什么名字,住哪里,为什么伤得这样重?”

少年沉默了一下,将头微微偏过去,眼底一丝落寞。她心头一动,突然想到,若是有旁人问她这样的话,她如何回答?家住何处,什么名字,为什么……肩膀上有贯穿伤。

少年从她脸色读到受伤的表情,以为是他的拒绝让她不高兴,连忙说:“我……叫阿瑰,家里原来是广陵的,屠城……全死了。我活下来,又被征工,受不了了逃出来的。”

谢灿抬起眼睛,少年的眉眼中满是安慰。他拍了拍她的手,说:“阿姐,谢谢你救了我。”

谢灿对上他那双浅色瞳仁,立刻又垂下头去,盯着他那双年幼却又不满茧子的手:“你身上的伤全是被工头打出来的?”

少年呼吸微微一顿,可还是说道:“是呀,那些齐人没把我们当人看,天天做工,一个不满意就打。我被打怕了逃出来的……”

阿嫂拿了吃食走进来,谢灿连忙示意阿瑰别再说。阿嫂的儿子也在广陵修建城中城,她不想让她听见。

颜珏一直站在旁边沉默听着,看到阿嫂进来,走上前去帮忙。屋子里顿时沉默了下来。

谢灿终于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说道:“我们拿了明日的渡江券,将要走了,不能继续照顾你。”

阿瑰一惊,抬起头来:“明日就要走么?如今广陵很不太平……阿哥去了那里,又是越人……”

颜珏这才回头来说:“没事,我是奉了师命北上,他们会看家师些面子。”他将小几在阿瑰榻上放好,又帮他调整了下坐姿,递上筷子。

吃食很简陋,每人两菜一汤罢了,几乎没有肉星子,颜珏和阿嫂已经吃过,谢灿没有,因此阿嫂给谢灿也准备了一份。

谢灿爬到稻草垛子上,坐在阿瑰的脚边,拿着筷子。她右手不能动弹,左手执箸十分不方便,吃得颇为艰难。

突然面前递过来一个青花调羹,里头盛着一小口汤,她抬头,阿瑰目光灼灼,浅色眸子盯着她看,见她抬头,脸色微微一红:“阿姐,我没吃过的……”他将调羹朝她嘴边送了送。

谢灿还未受过如此待遇,少年的调羹举着,放下来也不是,送上去也不是,顿时红了耳根,连带着脖子也都染上了些绯色。“阿姐,我没吃过的。”他又重复了一遍。

谢灿看着他那颇有些期待的眼神,终于张嘴将那调羹含进嘴里。

汤水极为寡淡,却差点将她逼出泪来。她垂着眼睛将那一口汤咽了下去,阿瑰又把手伸过来,拿过了她的筷子。

竹箸带着些特有的香气,夹着几乎没有油水的菜叶递到她的唇边,她张口接住,终于无法吞咽,小声啜泣起来。

阿瑰见她竟然哭了,顿时有些手忙脚乱,连忙伸手来替她擦泪,没想到却牵扯到自己的伤口,立刻疼得龇牙咧嘴起来。

谢灿也顾不上哭了,连忙起身查看他背上的伤口是不是又被扯开了。

“阿姐,我不想你走。”阿瑰突然说。

谢灿的手顿住,问道:“为什么。”

阿瑰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咬了咬下唇,小声说:“因为你像我阿姐那么好看。”

谢灿的手轻轻落到了阿瑰的背上,他遭遇过屠城,恐怕,他的阿姐早就不在了。

她摸了摸他的脑袋,少年的头发很硬,因为征劳工时候被剃光了,现在长出来些毛茬子,短短的,像只小刺猬。“我阿弟也在打仗的时候跟我走散了。”他去了南边。

阿瑰突然转过头来:“阿姐,你做我阿姐好伐?阿哥也是我阿哥,你们别走好伐?好伐?”

谢灿看着他那双琥珀色瞳仁里满满都是期待,连语气里都带了些撒娇意味,她都不忍心拒绝。可是她不能长久留在扬州郡,天高地迥,她能去的地方只有魏国。苻铮总会追上来的,他在晋安找不到她,在会稽山阴找不到她,他总会想到她去了北边,唯有魏国能给她庇佑。

若非无奈,她岂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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