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郑衡这么说,裴定的神容顿时变得严肃:“阿衡,这怎么说?”
勘事官一职,是他和父亲、二叔等人仔细斟酌过的,认为这个位置最适合他。
一来,可以尽快了解江南道的局势;二来,也有寻找小钱儿的便利。
可是阿衡说,恐有不妥,是怎么个不妥法?
郑衡沉吟片刻,才开口道:“千秋,若是其余的战事——譬如当年南景入侵,勘事官这个职位就很适合你,但是现在……我觉得江南道的局势太诡异了。”
没错,现在江南道是起了动乱,石皋揭竿而起,还号之为九野军,朝廷也设立招讨司准备讨伐,但是这一场动乱起得实在太突然了。
从京兆急报和裴家暗卫所传报的消息来看,从动乱出现之后起,反贼石皋所领的九野军便节节胜利,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抵挡,就占领了杭州府及江南道许多地方。
现在的大宣朝虽然和几年前大为不同,朝臣将领也换了很多,但是各卫士兵应该变化不大。
水匪、盗贼所领着的流民,怎么可能是国朝士兵的对手呢?
偏偏,从江南道的奏报来看,这九野军与江南卫势均力敌,成了相持之势。
不,如果更准确地说,并不是势均力敌,而是江南卫士兵在节节败退。
毕竟,这九野军占据了许多地方,只在松江时才被阻住了脚步,不过现在也围困松江,不然朝廷何须成立招讨司、还从江南卫以外抽调兵力前去平乱?
她一手轻轻摩挲着杯身,将自己在了出来:“而且,你不觉得,从江南前来的奏报中,提到松江叶家的次数太多了吗?”
叶雍横空出世、嫡枝叶城战死、旁支叶立战死,叶家在这场战乱中呈现英勇不屈的忠烈,大无畏的精神,就好像,这一场动乱的主角是松江叶一样。
然而,郑衡是亲身经历过南景入侵、四王动乱的人,她太清楚真正的动乱战事是怎样内容。
在残酷的战事动乱里面,最重要、最受人瞩目的,是那些领兵的将领、是那些奋战的士兵,而不是像松江叶这样的家族。
事实上,在烽烟战火面前,这些世家大族大多不堪一击。
当然,像南关周家这样骁勇的家族例外。
松江叶家以诗礼传家,族中子弟多从文,走的是入仕为官的之途,怎么在这场战乱里面,突然就涌出这么善武的子弟了?还个个表现得英勇不屈。
当然在艰苦卓绝的环境中,有许多人会被激发出英勇的气概,也会有许多可歌可泣的事迹,譬如一百多年前的溪山俞氏老幼妇孺慷慨赴死,就是其中例子。
但是如今在这场动乱里,所有英勇尽归于松江叶家,本应在动乱中发挥中流砥柱作用的江南卫,却像无踪无迹一样。
究竟在这场动乱里面,江南卫本身是怎样的情况?
江南道送来的那些急报,有多少是可信的?江南道的局势,具体是怎样?
听到郑衡这么说,裴定的神色越发肃穆,眼神中带着惊诧:“阿衡,你的意思是,江南道这场动乱……是个局?未必就是真的动乱?”
先前他和父亲就想过,江南道这场动乱背后有叶家的手笔,叶家以江南道为熔炉,以其中的百姓和士兵性命和鲜血,硬生生为叶家浇出一条生路。
他们知道江南道这场动乱背后定与叶家有关,却从来没有怀疑过动乱的真假,也从来没怀疑过局势的危急,因为裴前亲眼见到了江南道的书信,还谴暗卫将急报送回来了。
阿衡言辞虽然委婉,但她想说的,便是这一场动乱是假的!
这个想法……实在匪夷所思!
随即,他追问道:“阿衡,萃华阁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他知道阿衡不会胡乱猜想,更知道阿衡师承韦君相,眼界目光比许多人都要远大。
阿衡这么说,是看到了什么?
郑衡伸手揉了揉眉心,神色难得带着犹豫:“千秋,萃华阁并未查到什么,只是这场动乱真的是太怪异了。”
这个时刻,她也不用应该如何表达才好。
她曾站在国朝顶端位置上,曾手掌着这个国朝,哪怕重活了一世,骨子里还有着郑太后的多疑,她习惯性用怀疑审慎的眼光看待这场动乱。
她不想对一切都持否定态度,但是她不能忽视这种种异常情况;
而另一方面,因为没有一个可靠可信的人,能够站在江南道统领全局的眼光下来汇报这场动乱,她觉得一切都罩着轻纱般,看得并不真切。
在这样的前提下,她怎么能说这场动乱是假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开口说道:“千秋,江南道这场动乱,背后定必有叶家,这一点,你们都是这样认为吧?”
裴光和裴先都非等闲之辈,自然有洞察朝局的眼光,她相信他们都知道这一点。
裴定点点头,回道:“没错,我们都是这样认为。因为这一场内乱,皇上重新信任倚仗叶献,叶家已经度过了先前那个危机了。”
“那么……千秋,你觉得,一个人家以江南道为熔炉、以百姓性命鲜血浇灌出一条生路的家族,会满门忠烈吗?”说这些话的时候,郑衡眼神极为冷淡,让人不寒而栗。
在她看来,这场动乱为叶家带来了足够大的好处,让叶家绝处逢生,现在叶家这么做,有什么出奇的呢?
叶家嫡枝、旁支是了这么多人,忠烈、威望尽有,还成就了一个雄才叶雍,这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