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副使坐在书桌后,微微垂着眼睫,正在翻看桌上的一沓资料,兰芷进来他也没有抬头。营帐中再无他人,兰芷犹豫片刻,跪下开口道:“大人,你找我。”
段副使终是看她一眼:“兰芷?”
兰芷低头:“正是。”
段副使又垂了眸。男人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挑,缓缓翻过一页纸张:“你这人倒是奇怪。测试时,连个死人都不敢砍,怎么却敢对一个大活人下手?”
兰芷自是想过应对,此时便一板一眼答话:“大人,伍长想要非礼我,我逼不得已,这才出手。”
段副使指尖一顿,轻挑了眉:“非礼?”他一勾嘴角:“什么时候,一个猎户的女儿说话,竟也这般文绉绉了?”
兰芷心中便是一惊!她自小在中原国皇都生长,有些措辞习惯已经扎根骨髓,无法轻易改变,却不料一句话的功夫,竟是被这段副使揪住了漏洞。看来,这段副使若不是已经对她生了疑心,便定是向来警惕。
兰芷假意一愣:“我之前在永山居住时,与中原人多有交往,见他们都是这般说话,便学了下来,倒也不清楚这就是文绉绉。”
段副使回想片刻:“永山……的确是宇元国和中原国的交界。”他缓缓点头:“中原国,好地方。那可是礼仪之邦。”
这也不算问话,兰芷便任他自说自的,不接茬。却见段副使朝她看来,笑了一笑:“我听说永山那很多豺狼,你做猎户的,日子应该还好过吧?”
这似乎是在关切询问家常,可兰芷朝段副使看去,见男人脸上虽挂着笑,眸色却依旧一片清冷,笑意不及眼底。
兰芷莫名心中一凛。萧简初在信中,曾为她细细介绍永山的情况,当初兰芷还觉得他是多此一举,现下看来,是她考虑得不如萧简初周详。
兰芷不动声色道:“大人许是记错了。永山那没豺狼,却盛产虎豹。爹爹在世时,我和他一起狩猎,日子倒也勉强能过。可爹爹过世后,我一人狩猎虎豹却是辛苦,维持生计不容易。”
段副使再次颔首,这才不再试探她,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我是虎威卫副使段凌,今日前来军营,便是负责新兵一伍的训练事宜。你斗殴伤人这事,既是不巧被我遇上,我便得处理。”
他神色亲和对她解释,兰芷自是更要安分懂规矩,低头垂眉:“悉听段大人责罚。”
段凌沉吟片刻:“你一姑娘家,我也不以军法责打你。便削去你的军籍,着即日遣出军营。”
兰芷猛然抬头:这人……竟是要将她从军中赶出去!
她不怕军法责打,却在意是否能留在军营,遂急急开口道:“段大人,主动挑事的人是伍长,我不过是被迫反击,罪不至遣出军营!”
段凌一派安然安抚道:“我知道。伍长也被开除了军籍,这一阵,估计已经送回了他家里。”
兰芷暗道:那络腮胡手断了,便是重新接上养好了伤,往后也没法动武,又怎么可能再呆在军营!将他送回家,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怎能与她被赶出军营相比!
兰芷据理力争:“段大人,昨夜的事情,你应当已有听闻。那种情况,难道我要坐以待毙,任他欺辱?”
段凌本来时不时低头看桌上文书,听到这话,终是放下文书看兰芷,平静发问:“你既然来参军,难道就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种事情?”
兰芷一时哑然。军营中不能带家眷,男人们憋得慌了,自是不安分。她的确猜到了可能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却以为会有办法处理,并不曾放在心上。现下被段凌提起,倒像是她不知轻重了。
话说到这份上,段凌似乎也不愿再做表面功夫,声音悠悠开口了:“军营里的确有些女人,可她们能留下,是因为她们找到了各自的生存方式,与男人相安。你珍重自己的身体,这没有错,可你生得这般好看,又不愿委屈变通,将来在军营里待着,还不知道会惹出多少麻烦。”他一语定夺道:“为了军中安宁,我不能留你。你现下便回去收拾罢。”
兰芷不料他竟是提及军中安定这一层面,丝毫不能辩驳。她沉默片刻,低头恳切道:“段大人看得深远,是我没想周全。只是,来参军是我已故爹爹的遗愿,也是我毕生的梦想。我愿意领军法,只求段大人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我必定会找到与男人相安的方式。”
段凌却只是朝她笑了笑。男人语调柔和,说出的话却不留余地:“性格观念要改变,谈何容易,你又何必为难自己?早些离开,还能早些去别的地方,谋个好生计。”他唤道:“来人!”
便有士兵进营帐,朝着段凌施礼。段凌吩咐道:“带兰芷姑娘回营帐,辰时前送她离开军营。”
说完这话,他便不再管兰芷。兰芷看着等候在旁的士兵,只能起身,跟着士兵离去。
兰芷缓步行在路上,脚步沉沉,心思也沉沉。
她不可能就此离开。若没有了士兵身份,接近向劲修更是毫无指望。她必须要留在军营。
可如何留?现下新兵一伍归段凌训练,他已经发了话,令她辰时前离开,她又要如何改变他的主意?
段凌说过的话在兰芷脑中一一回放,兰芷脸色愈发凝重。这人看似讲理,实则自有一套道理,看似通情,实则冷情无情。对付这种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根本没用,要想达到目的,她只能……诱之以利。
可她这么一个刚入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