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问轻轻点头“高贵嫔后脑上的木槿花纹绣,位置和式样都跟母亲告诉我的完全吻合,我不相信世上会有如此巧合,那个被换走的女婴,应该就是她没错
冯妙抬手揉了揉眼角,从素问口中听来的事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简直比她认出萧鸾这个生父还要令她震惊。按照素问的说法,她和高照容的生母,都曾经是低贱的歌姬,都有木槿花纹身,都获得过南朝贵胄的青睐……如此之多的相似之处,也很难让人相信,一切仅仅是巧合而已。
停了片刻,素问又接着说“我记得母亲曾经好几次感叹,宫中那位得宠的贵妃娘娘,对权力有一种近乎狂热的痴迷,就像要夺回一件自己从前失去的东西一样,不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的机会。为了把凤印甚至玉玺都牢牢握在自己手中,她可以抛弃自己出生不过几天的亲生的女儿,也可以把毒药放进丈夫的饭食里。”
素问低头看着折断的双手,也许这双手从此再也不能抓药、诊脉了,但她却半点也不后悔“当年的事,其实跟那个还不会说话、走路的小公主,没有半点关系,我也并不只是想要为自己的父母报仇那么简单。我可以感觉得到,高贵嫔跟当年的那位传奇似的贵妃一样,想要凭借自己的美色,迷惑龙座上那个男人的心,再把他的江山,都握在自己手上。”
“无论是从前的贵妃,还是现在的高贵嫔,其实她们都可以过得很好,有可以爱的丈夫,也有健康的子女,可她们偏偏要选择另外一条道路。”素问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木槿花究竟代表什么含义,也许是某个家族或者某种信念,可是如果过去的记忆让人如此痛苦纠结,真的还有必要一直牢牢记着么?为什么不能尝试着忘记,接受新的生活呢?”
冯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记得阿娘说过的话,无论木槿花代表什么,她只需要坦然接受就好。经历过那么一场变故后,或许阿娘也希望她和夙弟都能忘记不该记起的事,所以她才没有给夙弟身上留下木槿花纹身。
素问忍受着断骨之痛,又说了那么多话,早已经支撑不住,眼皮沉沉地往一起合去。冯妙拉过蚕丝锦被盖在她身上“你先睡一会儿,我去让灵枢煮点粥来。”
她高声叫了几次,却不见灵枢像往常那样嬉笑着出来答应。素问低弱的声音里有几分焦急“昨晚不知道事情会怎样,我叫灵枢等到天亮,如果我们还没有回来,就想办法出去送信。该不会是她见我们一夜未归,已经想办法出去了吧?”
冯妙微微皱着眉问“灵枢在洛阳又没有什么熟悉的人,能去找谁送信?”
素问垂下眼睫,小声说道“从东篱出来时,公子让我们跟着照顾娘娘,后来公子死里逃生来到洛阳,也曾经私下叮嘱过,如果宫中情形危急,可以告诉他知道,别的事情或许他做不到,但至少总可以尽力护住娘娘周全。公子说过,娘娘有夫有子,只要娘娘能万事宽心,他便可以允诺娘娘一个四时安好。”王玄之原本不准她对冯妙说出这些话来,可她只是替公子不平,他不过是来晚了一步而已,错过了冯妙未嫁的年月。
冯妙用手指不住地理着已经很平整的软绸,她有夫有子,王玄之却仍旧是孤身一人,虽然明知道王玄之并不想要求任何回报,她却不忍欠下更多无法偿还的情意。
她强迫自己说出冷静绝情的话来“鲜卑人最看重血缘,大哥毕竟是南朝降臣,官位越高,就越容易遭人排挤嫉恨。如果大哥想在这里有一番作为,就必须得获得那些鲜卑贵胄的认可,最快最容易的方法,就是娶一个鲜卑名门出身的正妻……”她不可能劝说王玄之试试接受旁人,那样比直截了当的拒绝更令人难堪,她知道王玄之原本是个最精明理智的人,那就不妨再劝他多理智一些。
华音殿被羽林侍卫看管得密不透风,一连过了三天,冯妙都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直到第四天早上,才有人来请她再到永泰殿去一趟。
永泰殿内的情形,几乎跟那个下着大雨的夜晚完全一样,元恪坐在正中的主位上,几位奉诏辅政的宗室亲王坐在两侧。
南朝公主的送亲队伍到了,按照元宏预先留下的口谕,送亲队伍连同不知真假的公主本人,都被直接送去了宫外的驿馆,不准进入皇宫。亲王中间有人提起,正好可以叫那个宫女春桐到驿馆去辨认,究竟是谁送信给她,两相对质,总能问出这信究竟是送给谁的。
这方法原本就是前几天在永泰殿时冯妙亲口说过的,此时她也不好反对,便落了座静静等着。
羽林侍卫去了半晌,却没能带回春桐,去而复返的侍卫郎跪在地上向元恪禀报“殿下,关在慎刑所里的宫女,已经……死了。”
在座的人都吃了一惊,那名侍卫不敢怠慢,赶忙详细地说了他看见的情形。慎刑所内,春桐被单独关在一间屋子里,每天有人把饭通过墙上的圆洞放进去。从前一天开始,太监来取空碗时,便发现碗里的饭菜都没有动过。在这种地方,绝食或是哭闹的人实在太多,太监早就练成了一副铁石心肠,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今天奉命打开牢门时,才发现春桐躺在一角,胸口插着一根竹筷,正是跟饭菜一起送进去的,一头削得有点尖。
冯妙环顾四周,那些亲王的脸色,并不比她好多少。只有春桐跟送信人碰过面,她一死,便没有办法跟南朝人对质了。
东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