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娘娘累了,”高照容用手卷着扇柄上的穗子,“再说,我也累了呀!”语气间娇憨随性,好像真的不染红尘俗事一般。
冯妙坐起身,不动声色地问“从前太皇太后诵经时,都用檀香,太妃娘娘也是如此么?”
“太妃娘娘从不用香,”高照容侧着脸说话的样子,尤其婉转动人,“宫中因为香料而损伤子嗣的事儿,实在太多了,太妃娘娘素来小心,这么多年,也就成了习惯了。”纨扇轻摇,那股味道便尤其明显,丝丝缕缕地钻入鼻息。
冯妙心中疑惑,却不好再问。高照容抿着嘴在她身上看了一圈,忽然硬拉着她起来“我刚才看见回廊下几株海棠开得正好,想贴个海棠妆,又怕自己衬不出海棠的雍容大气来。姐姐肤色细白,正适合用海棠贴面。”
她拉着冯妙走进观澜亭,自己剪了一朵半开的海棠,把花瓣用水浸湿了,细细贴在冯妙额上。花瓣渐干,便在脸上留下一层粉色印记。高照容又取过一支细小的羊毫笔,沾着胭脂勾出花蕊。
“成了!”小半个时辰过去,冯妙终于听见高照容拍手欢快地叫了一声。侍女菊心取过铜镜,映出冯妙的脸,让她仔细看看。
“这妆不好,”高照容忽然抬手在铜镜上一挡,见她诧异的表情,才撑不住笑了,“姐姐人比花娇,别人眼里只看得见姐姐,谁还管我贴的妆面好不好。”说完,伏在石桌上,看着冯妙笑得肩膀起伏不定。
两人闲来无事,便叫忍冬去取了丝绦来,跟袁缨月一起打络子玩儿。袁缨月的手最灵巧,会打好多新鲜样子,高照容却连最普通的如意结也不会,手把手地跟着她学。一个结还没打成,便听见郑映芙远远地站着问“高小姐每天都抄些什么经?”
“那可多了,”高照容摇着纨扇回答,“要看太妃娘娘的意思。怎么,姐姐也对这个有兴趣么?”
“没兴趣,”郑映芙撇着嘴角一笑,“不过是想提醒高小姐一句,可别抄错了书,拜错了人。”她用袖口遮着嘴唇笑道“太妃娘娘宫中,的确是个诵经的好地方,北海王爷常来,高大人也常来。”
高照容此时脸色才变了,把纨扇往石桌上一拍“郑映芙,你胡说什么?你敢不敢把这话到太妃娘娘面前说一遍?”高太妃本就是高照容的姑姑,郑映芙也本就是捕风捉影,气势汹汹却没有什么真凭实据。
袁缨月本就胆小,此时越发不敢吭声,冯妙只能自己上前,拉住高照容“都少说两句,这里离太皇太后和皇上的寝殿虽远,可到底是在禁宫之内,叫人听见成什么样子?”
郑映芙看了她们几眼,才被自己的侍女拉走了。高照容气得把打了一半的络子一摔,转身回了怡然堂。
冯妙在畅和园的前几夜,都睡得不大安稳。有时半夜醒来,迷迷糊糊地叫一声“予星”,这才发现宽大的床榻上只有她一个人,再也没有予星跟她挤在一起了。
她起身撩起垂花小帘,透过镂花窗子,向外看去。碧波池静谧幽深,一只小舟静静浮在水面上。进入畅和小筑才不过几天,倒好像比在甘织宫里的一年还要长。
郑映芙的跋扈、高照容的诡秘、冯请的冷漠敌视,还有其余那些此刻尚且看不清面貌的贵家小姐们,在她脑海里打转。
胡思乱想间,不知是睡还是醒,冯妙觉得有人隔着床榻的纱幔叫她,睁眼一看,忍冬焦急不堪的脸在帐外若隐若现。
“请娘子快些起身吧,”忍冬急忙忙地说,“郑娘子溺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