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室内阴冷寒凉,拓跋宏忽然抱起林琅,起身便走。走到门口,才头也不回地吩咐“来崇光宫。”
崇光宫内殿幽深隐秘,平日通天帐幔垂地,又总是缭绕着熏香的雾气。寻常太监,是没有机会进入崇光宫的。就算是李得禄这样有品级的太监,也只能在外殿跪着等候。
澄泥金砖质地极硬,冯妙跪在内殿门口,腿上像有无数蚂蚁在爬。透过半掩着的门,她依稀看见,林琅躺在皇帝才能使用的雕龙御榻上,伏在床头呕吐不止。拓跋宏左手低低垂着,右手拿着帕子,一下下帮她擦脸。天潢贵胄显然并不习惯做这些事情,手势僵硬生疏。冯妙不敢再看,低头盯着砖缝。
拓跋宏走到门前,对外殿伺候的宫女如意吩咐“去传太医。”如意“啊”一声,愣在那里,区区宫女,是没有资格传召御医的。
“算了,”拓跋宏显出几分急躁,“直接传侍御师来,快去!”如意应了一声,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她在崇光宫五、六年,好像还从来没有见过皇帝如此忧心。
冯妙把头垂得更低,低到依稀看得见自己鼻尖的轮廓,明晃晃的金砖耀得她头晕。
“你过来!”拓跋宏向她一指。冯妙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李得禄在旁边小声提醒“冯娘子,陛下叫您呢。”
冯妙站起身,眼前轰然一黑,接着便是无数流萤一样的亮光在飞舞。她向前走了两步,还没看清楚对面的男人身在何方,脸上便“啪”一下挨了重重一巴掌,接着便听到厉声质问“你给林琅吃了什么东西?”
这突然而来的一下,力气极大,几乎把她整个掀翻在地。冯妙连连退后了四、五步,脚下一软,跌倒在地。拓跋宏上前两步,走到她面前,把一块用绸布垫着的点心,摊在她面前“这是你给林琅的?你以为这样,便能让人相信林琅是畏罪自裁?你……”
“皇上,”冯妙打断他的话,一手撑着地,另一手在眼前胡乱一拂,想要扫去那些乱飞的流萤,“那点心我也吃了,皇上若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把这一半也吃了。”她声音又低又细,像泉眼里似有似无的水流,若不凝神仔细去听,几乎就听不到。
她抬起头,目光直视着拓跋宏,拈起他手里的半块点心,往自己嘴里送去。她一天一夜只吃了小半块点心,此时喉咙干涩,一见到吃食,胃里便翻滚着难受。
点心刚放到唇边,便被拓跋宏一扬手打开,他俯下身子,捏起冯妙的下颔,压在她耳边说“朕可以让冯家三女同时入选,但是,你们不可以再打林琅的主意。谁动林琅,朕绝不容她!”
下颔生疼,隔着无数流萤似的亮光,冯妙几乎看不清近在眼前的面孔。她不知道一向冷静睿智的皇帝,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匆匆赶来的侍御师,刚好看见这一幕,尴尬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拓跋宏松开冯妙,命侍御师进内殿诊脉。
侍御师取出垫枕放好,把三根手指搭在林琅的腕上,片刻之后,又换另一只手仔细切了半晌。额头冷汗涔涔的侍御师,看了一眼拓跋宏,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转过脸,隔着鲛纱帐子问林琅“姑娘……呃,姑娘的月信有多久未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