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怕苦!”齐云赶紧申明,“毛主席不也说了嘛,我们女同志就是半天天啊!”
齐云说得豪气顿生,两颊因为情绪激动的缘故而变得绯红,对着光能看到脸上一层薄薄的纤细的绒毛,嫣红而透明。办公室里一老一少,就着两杯清茶聊得热火朝天。窗外,漠漠的小雪飘落下来,办公室内却暖融融犹如三春,齐云笑语连连,就连郭主任说到动情处,也禁不住手舞足蹈,有一种难得的理解、默契的气氛在一对忘年交之间升起。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对传统文化深具感情,齐云还把自己锁在办公桌抽屉里的绣了一半的绣样儿拿出来给郭主任看:
“领导,我这可是用业余时间绣的,您别看我放在办公桌里,就疑心我假公济私呀。”
郭主任点点头,齐云这个年轻人工作认真,又仿佛根本没有什么私生活,除了睡觉之外,大部分的业余时间都是消耗在这个办公室,他了解她,不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拟定眼前这个可能是他上任后最大的项目工作人员名单的时候,第一个跳进他脑海的反倒是这个才来单位几个月的小秘书吗?
他把齐云绣的绣样儿拿到手里,心里又是小小地吃了一惊。他本以为现在的年轻女孩就算会刺绣,也不过就是随便玩玩按图索骥的十字绣罢了,没想到齐云递上来的绣样是一方用圆形绷子绷着的丝绸绢帕,绣的是幅鸳鸯戏水图,一针一线认真而精致,勾边的轮廓绣线针针相连、每一针都起在前一针的三分之一处,不露一丝针眼;繁复的花叶和鸟羽的地方用的居然是相当复杂的填高鱼骨绣法,这种绣法绣出来的花样立体感特别强,但很是繁难,现在老人家会的都不多,齐云的绣工虽不能说是无可挑剔,但已经算是非常具有可观性了。
郭主任笑着打趣:“绣给自己的?这都怨我,没替年轻人操心着终身大事。”
齐云红了脸,顿足道:“主任你说的哪里话!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快要结婚了,我准备送她的礼物。”
郭主任顿时好奇:“怎么现在城里女孩子之间,也流行送这样的礼物吗?”
“就是农村的朋友啊,”齐云得意地摇头晃脑,“领导你还不知道吧?我来咱们单位以前下乡去支过教呢。”
齐云笑着捧起茶杯,打开了话匣子。她开始一五一十地向郭主任讲起她当初支教时的事:农村低矮的教室、扑籁落灰的黑板,冬天里仅是微微发温的铁皮炉子,乡夜的寒冷和寂静,屋檐下大水缸里的绿水……这些事情她已经很久都没对人说过了,平时也几乎想不起来,还以为已经恍如隔世,可一朝提起,却仍觉得就是发生在昨天。
“您不知道啊,我刚去的时候,那里的教室都是危房,学生宿舍是大通铺,而且还四面漏风。不过还好,后来我爸……”齐云语结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接下去:“我爸他们单位一些好心的同事捐了几万块钱,给他们重新修了校舍和学生宿舍,现在应该是好多了。”
后来在校长给齐云寄来的信封里,揣着新盖好的教室和学生宿舍的照片,有明亮玻璃窗的大瓦房,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格外让人心喜。齐云一直也没抽出时间再回去看,只不过在家里出了事后,她仍然默默用父亲的名义,在九月一日新学期开学前给春生寄去了那一学年的两万块钱。
郭主任听得直发愣,他怎么也没想到城市家庭出身的独生子女齐云,竟然有这样朴实坚强的一面。他不禁面露喜色,爽朗地大笑着说:
“好!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
齐云顿觉身体里一股热血翻涌,只觉得说什么也要报答郭主任的知遇之恩,纵千难万阻,而我往矣。而且她也是真心希望能尽自己一份绵薄之力促成影视城的事,使民间艺术能流传深远,不至于湮灭。齐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就叫做理想,或者社会责任感,她只知道她这样做了,心里踏实。
志向虽然立下了,可具体的工作做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房产地商都是精明透顶之人,而且鱼龙混杂,所谓黑白两道通吃说的就是他们这些人了。齐云平时虽然看起来活泼,与好友间说起话来也是荤素不忌,可毕竟是心思单纯的人,又从学校那座象牙塔里刚出来没有多少时间,突然要和这些人打交道,难免感觉到不适应,有好几次都心里都打了退堂鼓,想对郭主任说自己干脆还只是配合他做些文件整理、会议纪录之类的工作算了,可是想到郭主任对她的厚望,想到自己的未来,还是只有咬牙迎难而上。
上酒场的频率变得比以前还要频繁,齐云担心郭主任的肝,不忍心再让他代自己的酒,可她自己喝酒的水平又委实不高,让她怎么能不犯愁。
有天何子于笑嘻嘻地出现在她办公桌对面,把一只暗红色的小匣子往她面前一推,说:“喏,给你个‘宝贝’。”
她好奇地伸出手去,想看看被能被这位什么也浑不在意的太子爷当作“宝贝”的东西又会是什么。打开匣子,是一些比中药的逍遥丸略大的滴丸,共二十来颗。
“喝酒之前半小时吞上三粒,包你千杯不醉。不信?尝一次即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