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眼前的人锦衣华服,手牵枣红烈马,似在云端俯撖众生的神明,于这凄迷的月夜中开出血里凯旋的花。
她没有回答,依旧用一种很是不堪的姿势趴在地上,腿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污浊的气味弥散在空气里。
她希望她赶紧走!
她希望她不要走!
在如此矛盾而又真实的心思里,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想要活下去的强烈意志。希望她走,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如此不堪,又不希望她走,想要,求她救救自己!
两种思维,两种情绪。
想活下去,要活下去!让她别走,如此这般的念头如洪水过境,将她的世界碾压成一片废墟。没有平衡没有斗争,她的意志被轻易的瓦解。
她颤颤巍巍的伸手,枯瘦的手一把抓住那人的裙摆,火样的红被抓出几条乌黑的影。她努力的抬头,破锣嗓子艰难的挤出几个字,“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这不公的命运,救救我,救救我这暗无天日的生活,救救我,救救我被人践踏被人抛弃甚至已经被自己丢弃了的······自尊!
眼皮上的泥巴掉进眼眶,被泪水一搅合,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看不见那人的表情,只感觉到那人弯身小心翼翼的扶起她,她的手搭在自己的壁上,一片清凉。她被扶着半坐起来,脸上痒痒的,约莫是那人墨黑的发挠过了她的脸。
污浊的泪水混着泥从她的眼眶里掉下来,视线重新清晰起来,一双亦喜亦嗔的眼在她的眼前豁然亮起,有水瑰在她心底炸开。在那人的眼里,她感觉到到,她竟是以一种平等的目光看待自己。
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深处破土而出,生根万里。
“我问你。”她听见那人说,“你愿不愿意意和我做一笔交易?”
“什么?”她不懂!
“你不是想要我救你吗?”那人眼里嵌了碳石,黑而深邃,“你要我救你,那自然是要付出点什么。”
她蓦然一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那人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她看着那人,忽然想笑,笑自己的心其实已经低贱到如此地步,想要靠别人的同情,怜悯,来使自己得救。这许多年下来,没有一个人将她当人看过,自然而然,她也忘了自己还是一个人。而眼前这个女人,确实真真正正将她当作一个人来看,以一种平等交易的形式在和她说话。
她一直都以为自己一无所有,可现在,这个少女要她有所付出,让她瞬间便是明白,只要活着,便是有所得,有所拥有。
“你想要什么?”她知道,她想要的东西,必然是自己有的,不然,她也不会在她身前驻足停留。
“我被家里人赶出来了,对这里又一点也不熟悉,你是我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人,我希望你能呆在我身边,让我了解一下这里的事情,等我熟悉了,你想走便可以走了。”那人目光朗朗,似水流年。
她惊讶,眼前的女人像是在讲述着别人的事情,被人抛弃,流落异地,孤身一人,这样的环境下,她却依旧在她的面前,笑得风华绝代。
“好。”如此简单的要求,却拯救了她的世界。
听到她的的回答,那人马上眉开眼笑,点亮了黑夜,“那你叫什么名字?”
她思考良久,回答,“刘离儿。”流离流离,吾儿流离。老乞丐为她起的名字,悲伤而贴切。她沉下眼帘,心里一阵抽搐。
“好名字。”那人却眉目流转,颇为羡慕的吟道,“脱烟尘,cǎi_huā谁人先?天音隐消藏经去,笑说琉璃将红颜。弹指一挥间。”
刘离儿抬头,眼底悲伤映入那人眼底,可她却笑容依旧,接着对她说,“你名字里有琉璃的谐音呢,很好听,琉璃光华万年,煜煜生辉。我以后就叫你琉璃好不好?”
刘离儿望进她妖妖灼灼的眼里,仿佛看见了满树繁花乍然盛开。
“嗯。”刘离儿回答。
那人笑了笑,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将木塞拔掉,里面飘出一阵浓郁的药香,递给她,示意她喝掉。
入口一片苦涩自舌尖蔓延开来,可刘离儿却觉得这是此生吃过的最为美味的东西。然后她被她扶着站起来,她听见她说,“琉璃,我叫夏槿,你可以叫我夏夏。”
刘离儿被夏槿扶着勉勉强强的跨上马,她坐在马上,心里想着,原来,高处视野竟如此让人舒服。以前她只是低着头,看着别人御马从自己身边走过。现在,她也同那些人一样,于高处俯瞰,景致极好。
“琉璃。”夏槿问她,“你知道什么地方可以住人的吗?”
刘离儿有些吃惊,“客栈啊?”
“那是什么地方?”刘离儿默然,想着这人原本莫不是足不出户的大小姐?可是,若真是这样,那她身上隐约间流出的肃杀之气又作何解释。
尽管她总笑得温柔,可刘离儿却感觉的出,夏槿笑容之下掩藏的一些东西,它们蛰伏着,等待着,然后在某一天,露出狰狞的獠牙。
“就是一个你付钱,然后他们给你提供一个房间休息再顺便提供些食宿所需的地方。”刘离儿耐心解释。
“这样啊。”夏槿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又加上一句,“你们外面的人真聪明。”
“······。”她听不懂。
就这样一问一答中,她们已经来到了热闹的夜市上。
一个红衣女子,带着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很是别致的一道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