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一座小山,看着远处绿葱葱的原野,贾逵懊恼地对杨文广道:“指挥,难道我们就这样回去?这次可是亏得大了,连路上带的粮食都没有赚回来,回去怎么交待?”
“怎么交待?自然是如实交待。来前副指挥使说得明白,我们只抢牛、马和骆驼等大的牲畜,牧民的羊不动。走了二百多里,没有什么大牲畜有什么办法?”杨文广面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中却有些无奈。“军法不可违,说是不让我们抢牛羊和粮食,我们就一定要照做。没有缴获,这一次白白出来一趟,我们认罚就是。”
贾逵看着远方的原野,恨恨地道:“我们出来是抢,却没想到番贼只靠买,比我们抢的还干净!这是他们自己的百姓,真真是丧尽天良!”
杨文广也只能叹气,摇头,无可奈何。
往年都要防秋,徐平到了秦州之后,定下来不但要防秋,还要进行春狩。前两次大胜把周边的党项势力一扫而空,也为春狩打下了基础,秦州军前出,基本无人阻挡。
中原王朝本来就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宋军是以王师的身份重新回到这里,自然不会跟番胡一样烧杀掳掠,无所顾忌,春狩的目的是尽量削弱党项秋后的进攻能力。
徐平定下的原则,除非遇到抵抗,不杀人,抢也以牛、马和骆驼这些大牲畜为主,还有金银铜钱等浮财,而牧民赖以生存的羊和粮食不动。这片土地上你实际分不清楚哪些族帐是党项人,哪些族帐是汉人,哪些族帐是吐蕃人,现在是党项人作主,便就有很多族帐冒认自己是党项人,以前吐蕃人作主,同样很多冒认是吐蕃人,等到大宋收复这里,自然还会有很多冒认自己是汉人。这是没办法的事,汉、藏、羌三族本来就是同源,也不可能分清楚。重要的不是他们本来是什么人,重要的是要改变这里的经济基础,从而重建新的政治制度,让这里的人说汉语,改华俗,变成跟中原一个样子。
基于这样的政治目标,春狩便就不能把事情做绝,既要打击党项的军事潜力,又要稳定民心,把事情的性质跟被抢的牧民讲清楚。至于他们理解不理解,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他们不理解,他们的子孙会理解的,强行反抗的只能面对刀枪。
刚开始的春狩进行得很顺利,特别是兰州周边,卓罗城一战之后,数百里内已经没有了大的蕃部,榆中驻军很快就扫荡了一遍。再向北就不行了,现在卓罗城周围数十里内都没有人迹,徐平一把大火让那一带的人心胆俱裂,再没有人靠近那里。
没办法,榆中的驻军春狩的方向慢慢移往了天都山一带,甚至向东北越过黄河,翻过零波山、柔狼山和杀牛岭,进入了党项鸣沙县的范围,真正进入了党项腹地。可是他们很快就沮丧地发现,党项腹地能抢到的物资还不如天都山一带多,终于在今天,杨文广和贾逵所部遇到了很尴尬的事情,按照春狩原则,他们连来的路上吃掉的粮食都抢不回来。
这跟宋军的情报不足有关,徐平一直认为,党项经济最发达的地方应该是兴灵两州所在的灌溉平原。那里土壤肥沃,沟渠众多,已经开发了千年之久,在他前世可是有名的“塞上江南”,西北最富庶的地方之一。可实际上经过晚唐五代的破坏,根本不是那回事。党项人并不擅长发展经济,对农业一窍不通,哪怕从赵德明起便就看到了那一带优越的自然地理条件,把都城迁到那里,到元昊父子两人也没有在那里建设出个名堂来。历史上兴灵两州发展起来,是元昊死了之后,汉人地位上升,党项崇尚文教才开始的。后人与其兴致勃勃地讨论是不是因为党项尚文才导致战斗力下降,不如先想一想,不崇尚文教,他们失去天都山和横山被宋军打烂之后,剩下的人早就已经饿死了。
现在党项经济最发达的地方,恰是跟大宋接境的横山和天都山地区。这里有优良的牧场,适宜党项人发展游牧经济,还有山间的盆地,适合汉人农耕,耕牧结合,为党项提供了主要的战争物资。兴、灵两州是好地方,但在这个时候只是有潜力而已。
最要命的,是党项开始发行纸币,优先搜刮的就是兴、灵两州。这次杨文广和贾逵一头闯进这处山间的牧场来,不幸地发现,这里牧民的大牲畜已经被当地豪酋买走了,当然他们支付的是新印出来的纸币。
想起这一族的首领,手里捏着厚厚一叠纸币,眼泪汪汪地道:“大人,我们的金银和牛马、骆驼已经被官家收去了,给了我们这些钱。听说乌珠印纸币是跟大宋学的,大宋用的也是纸的钱,你们若是一定要得些东西回去,便就把钱收了去吧。我听人说,宋军入境只是抢牛马骆驼,并不杀人,你们拿了钱放我们一条生路。”
每每想到这里,贾逵就觉得晦气无比。党项印的钱他要来做什么?大宋的钱可以买来任何货物,党项的钱则跟废纸一样,一无是处。来之前军中就讲过,抢什么都好,就是不能抢党项印的钱,要全部原封不动地留在番境。
与杨文广两人在小山上生了一会闷气,贾逵道:“指挥,不管如何,我们不能这样两手空空地回去。惹人耻笑不说,只怕这种事情以后也轮不到我们头上了。”
杨文广点了点头,向南看着远方的群山跺了跺脚,道:“你说的不错,我们是不能就这样回去。好吧,暂时先不渡河,我们折向南,到天都山去走一遭!”
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