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四,黄昏。
夕阳已落下,明月尚未升起,暮色如轻烟一般笼着大地,凉风拂面,吹皱小河春水,吹折河畔青草,却无论如何,也吹不散那如暮色一般的轻烟。
一名青衫的少年,束着青碧色的木簪,负着淡红色的剑,牵着浅灰色的马,沿着京郊的一条小河,正慢慢走向耸落在大江边的雄城,忽然目光一转,望见对岸冲天而上的炊烟,笔直如枪,恍如狼烟,油然生出一种铁血烽火的精悍气息,扑面而来,虽隔的不算很近,却足以令宵小胆寒。
“是燕王献俘进京的驻营么……”少年念头未绝,只听得“呜”一声急响,一道寒光自小道旁密林中毒蛇般钻了出来,疾射而来,劲风荡荡,颇见功力。
寒光瞬息便至,少年已看清那是一根羽箭,黑色纯钢的箭头,在暮色中正闪闪发着漆黑的光,黑色硬木的箭身尾端,刻着“燕云”两个小字,后面白色的翎羽,以一种非常奇怪的角度,正在高速旋转着,带动整支箭矢呜呜作响,搅动出一条淡淡透明的箭道。
这箭却不是射人,而是射马!
灰马未及长嘶,少年微微皱了皱眉,也不拔剑,只伸手轻轻一捉,便像老渔人捉鱼一般,将这箭矢捉在了手里,望着自林中扑出的五个人,冷冷道:“燕王军下,便是不问青红,先杀了再说么?”
这五人皆作军中前探打扮,灰衣灰革,负箭挎刀,一脸精干之色,当中一个满面胡须的中年人似是伍长,虽见得少年空手捉箭的本事,知道多半是遇见了深藏不露的先天高手,自己小队绝不是对手,却也不乱,暗暗打了个手势,沉声道:“阁下何人?为何出现在燕王驻营左近?”
少年目光如锥,盯着这伍长,对悄悄后退的一人视而不见,忽然道:“这根箭,你想不想收回去?”
重压骤去,伍长心头一松,喝道:“你待如何!”
少年轻轻抚着手中冷箭,忽然笑道:“我若是个寻常江湖人,自然不能怎样,纵然占了理,也可将你们五个一起杀了,但燕王驻军便在对岸,我却是万万不敢的。”
“嘿嘿,你这少年郎,还算明事!”伍长皮笑肉不笑,冷冷道:“难道你还不是个寻常江湖人?”
便在此时,退后那人退入林中,自袖中滑出一枚火筒,一拉引线,一道白光直冲上天,“砰”地一声炸开,光华大盛,化作一支穿云箭,悬在半天,照亮一时暮色。
立刻,对岸不远处,便隐隐传来了如闷雷般的蹄声,虽不大,却极整齐,极一致,如同一骑,踏破了黄昏的平静,惊起了林中已归巢的宿鸟,又飞散到天空中去。
那伍长长长松了口气,一挥手,四人便隐隐成环形之势围了上来,以防少年暴起逃脱。
少年笑了笑,拍了拍灰马,悠然道:“你们知不知道,这是甚么马?”
伍长不应,三名军士也沉默着,只手上青筋暴突,按着刀,最后一人握弓控弦,藏在树后,只露出了小半边身子,冰冷的箭锋直直指着。
蹄声渐近,少年轻轻叹了口气,左手动了动,五道极细,极微的浅红光华脱指而出,迷离渺茫,似远处高楼上的歌声,虽轻,却无处不在。
五人一惊,不知是甚么路数,正要施展身法闪开,却早已来不及,被正正点中璇玑大穴,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少年摆了摆手中燕云飞箭,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那灰马看起来不起眼,跑起来却如同一道暗淡闪电,一眨眼,便消失在渐渐沉重的暮色中,再也看不见了。
又过了近七息,对岸方奔出十数铁骑,人马皆着轻甲,直直涉河而过,来到五人面前,也不勒缰绳,近人高的军马已自行停下,当先一名黑盔骑将冷冷看着五人,吐出两个仿佛带着血气的字:“人呢?”
那伍长勉强定神,道:“禀告常将军,那人年纪极轻,武功极高,空手捉箭,只一着便挥出五道淡红光,制住了标下五人,所骑灰马也像是千里神骑,速度极快,直往京师去了。”
“无招高手?”常将军微微动容,目光一扫,马鞭一挥,五道血红劲气分拂五人胸前,五人身子剧烈震了震,却未如愿自由,反而面色发白,转瞬又发青,那伍长功夫要高一些,涩声道:“将军……”
常将军深深吸气,住了手,下令道:“王烈徐扬,将他们带回大营,其余人,跟我追!”
“是!”
二骑留下,常将军打马追出很远,隐隐可望见京师雄城时,东天一轮明月已渐渐升了起来,驱散了笼罩大地的暮色,沃野历历在目,一行铁骑却连半个人影也没瞧见,常将军脸色发沉,带人回了营,一人直奔进主帐,半跪道:“殿下,末将无能,没能抓到那人。”
帐中灯火通明,兵革悬壁,刀剑按架,一张案后椅上铺了层厚厚的熊皮,上面坐了个黑衣的年轻人,眉目如剑,英挺冽然,正是燕王,正盯着案上一张图,淡淡道:“起来罢,伯仁,此事须怪不得你。”
常伯仁站起身,凝声道:“殿下莫非已知此人身份?”
“这是依那几名探子描述画出的那人样貌。”那图经燕王一挥,平平掷出,常伯仁接过一瞧,险些失声,惊道:“陛下?”
燕王不语,遥望南方,案下端坐着个八卦星衣的道士,面色平和,目光如海,抚了抚三缕长须,微笑道:“不是陛下。”
常伯仁初时失神,此时已反应回来,追问道:“刘先生,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