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也!
刘浓见谢裒终于迈出亭中,面上虽未见痕迹,心中却由然一松。之所以择此论再述。且故意有所保留,正是方便纪友抓住自已的漏洞而辩。如此一来,自己便可进退有据,将其势徐徐导至焦砟态势!而这时,依清谈规则,自会有人出面调亭。
但谢裒亦真能忍。此时但凡深通玄理之辈皆可辩出,纪友已属枯木强发、难以再续;而刘浓面不着色,每每出言渐呈浑然一体、无懈可击之势。
若再持续,便着形迹!
莫论胜败,皆非刘浓所愿!
谢裒瞅着刘浓赞许的点头,随后环顾四野,朗声将辩论以和局作决。纪友经此长辩,酒早已尽醒,背心却渗满了汗!被风一吹。幽凉浸骨,神色复杂的瞅了瞅刘浓,一挥宽袖,黯然离去。
“谢过,老师!”
刘浓双手缓缓挽在眉前,朝着谢裒深深一个长揖。
“瞻箦!”
“瞻箦!”
“刘美鹤……”
唤声不绝于耳。
一回首,红楼七友皆在不远处等待,王羲之斜倚着松树面带微笑。而小谢安正边挥拳头边奔来,谢真石提着裙摆跟着追。
谢裒捋着短须笑道:“去吧。汝之美誉,理当与友共瞻共享!”
“是,老师。”
刘浓洒然一笑,转身向友人们踏步而去,眼角余光掠过林间深处,周义不知去向。悄然一转,见刘璠正背着双手慢悠悠度下山。
日薄在西,晚霞满天。
众人围着刘浓恭贺,刘浓笑言谢过,终究忍不住揉了一把小谢安的总角头。惹得他嘴角一翘,不屑的翻白眼。
众人哈哈大笑,而后,见天时渐晚,便顺着鱼肠小道慢漫而下。
刘浓心有所思,脚步随即放缓,渐渐落在了未尾。暗忖:今日甚险,竟险些教小人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求尽善,终难致善……
“刘郎君,且稍待!”
身后传来一声唤。
木屐骤然一顿,徐徐回首,只见在一株歪脖松下,俏生生立着一个女婢,仔细一辩,像是宋祎的婢女。
女婢行至近前,浅浅万福,轻声道:“刘郎君,宋小娘子有请,可否随婢子移步?”
果然是她……
刘浓稍作沉吟,便向那面带殷切的女婢点头。
“刘郎君,随婢子来!”
女婢神色极喜,领着刘浓穿行于幽林之中,来福缓缓的坠在二人身后。
时值黄昏,林中遍洒斑驳。
点束之光,流动于女婢青裙,缓拂于刘浓月袍,尽显迷离。
渐行,嫣红渐烂。
出林,朱丹若彤。
不知不觉间,竟已行至日前操琴之所。夕阳正美,投于碧潭中,映着绝美的容颜。有人扔下石子,顿时搅起一片灿金,惹得鳞波纹荡。美丽的女郎蹲在石上,歪着脑袋凝视水中之影,眼眸轻眨、轻眨,似迷,若徜。
半晌。
冉冉起身,绿纱沿着曼妙的身姿,滚荡。
抓着裙角,款款迈至巨石边缘处,长长的睫毛剪辑着远方绚丽的云锦。殊不知,她自己却入了别人的眼帘,亦作画。
斜阳拂着绿衣,盘桓髻上的步摇泛着点点流光;裙畔,温柔的伏着根根玉指,悄见,豆蔻樱艳。
一切令人眩惑致极。
蓦然间,盘桓髻徐徐侧首,鼻翼微微皱起来,嫣然笑道:“宋祎,尚以为刘郎君不会至!”
刘浓揖手道:“刘浓,见过宋小娘子!”
“你上来,亦或,我下去?”右手的青笛轻轻一点,石上的女郎悄声而问。
“稍待!”
刘浓瞅了瞅巨石,见一侧有几处可以落脚,将袍摆一撩,虚挽在手;而后,提着一口气,大步跃上,几个疾窜,噌噌噌纵到巨石之上。
“呀!”
宋祎掩嘴惊呼,睫毛唰来唰去。
刘浓笑道:“宋小娘子何惊?不过因久习五禽戏,故而身足矫健也。”
“哦,原是如此。”
宋祎眼睛一眨,嘴角微微一弯,转目投向远方云彩,眸子愈来愈绵柔,须臾,轻声问道:“明日行雅以音律,刘郎君将鸣琴否?”
刘浓负手而立,目逐轮日渐落于西,答道:“然也!”
宋祎侧首,仰视,问道:“明日何人侍琴?是,是那个白袍么?”说着,将玉笛指向巨石下正昂首望着自家小郎君的来福。
唉……
刘浓暗暗一叹,果然和绿萝有关,委实不愿再行猜测,索性直接问道:“宋小娘子,可是想见绿萝?”言罢,逼目直视。
“嗯!”
未有半分停顿,未有丝毫躲闪,宋祎眸子直迎,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刘郎君聪慧过人,想必早已猜出绿萝乃宋祎旧识吧?”
刘浓正色道:“然也!”
宋祎眼睛一眨,柔柔笑道:“刘郎君猜错矣!”
刘浓道:“何错之有?”
宋祎媚笑道:“绿萝与宋祎不识,只是宋祎所识者与绿萝极似而已!”
“哦?原是如此!”
刘浓暗暗一拂,抽身而出,微微一笑,揖手道:“若是宋小娘子想见绿萝,且待明日。刘浓,先行告辞!”言罢,轻身跃下巨石。
脚步未曾停留,挥着宽袖,穿行于林,眉梢微凝,心道:看来绿萝,应乃绿珠之女!至于宋祎,她为何不在王敦身侧,竟乃萧氏义女?是史载有变,亦或另有别因?莫非……
嗯,与我何干?此女,不可与之过近,亦不可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