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谬矣,荒谬之极矣!”
便在此时,一个冰冷的声音穿水而出,从那深柳之中走出一个人,挥着白毛麈来到众人视野之中。
果然是个小肚鸡肠的人物,这便忍不住出来了!刘浓面不改色,心中则冷冷而笑,微微侧身,倒要看看他会作何言以污。做人行事,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到得此时,任何人想要阻他前路,他都会拔剑而挺锋。
庾亮双手合着白毛麈,朝着巨石拱手,再略一扫麈,神态懒洋的道:“据我所知,这位小郎君乃竹林刘伶之孙。刘伶一生好酒,生子尽皆痴愚,子复愚兮,子子岂可如此开慧。莫不是抄了某位大贤之作,以此哗众而取名乎?”
此言诛心,若让他坐实了刘浓是这般人物。如此德性有亏,断然入不了大雅之堂,休说士族,便是那庶族寒门亦不可得。
卫夫人大怒,侧目一视,身侧卫通果然不在其位,而在那柳林深处,显出一角袍衣,有人正惊相作色,不是卫通又是谁来。暗骂:“蠢货!竟为他人作剑!”
王导皱眉而视刘浓,众人亦惊目相投。四下里极静,隐约能听见丝丝秋风浮掠,就连那潭中的游鱼穿水声,也仿佛声声在耳。
宁欺君子,莫惹小人!
刘浓胸藏暗怒如涛,到得此时,谁也帮不了他,清则唯有自清,岂可事事依赖于人。正了正冠,拔前一步,就欲作声。
郗鉴朗声道:“我也有一诗,可与诸位分享。”
他这话说的极是时候,顿时打破了冰层,气氛为之一缓,众人莫名的松了一口气。王导心有丘壑深藏,亦不愿为此事而扫兴,赶紧笑道:“妙焉,若能得郗公吟诗,在场诸位皆是有福之人矣!”
郗鉴可不同别人,他军权在握,镇守险要之地,又不依懒于江东,正是炽手可热的人物。便是司马睿亦待他如同尊长,倾心尽意的拉拢于他。这些南投的世家岂敢怠慢,纷纷出言附合。
郗鉴长身而起,摇行而至巨石之尖,与刘浓浓遥遥而对。深深附了一眼,见刘浓虽处危局,却不惊不惧,面色反而昂扬。心中极喜,脸上便溢满了笑,迎着池风,咏道:“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他是洛生咏,字字如闷鼓,昂昂似冰檄。一诗咏罢,他便负手立在石上,望着刘浓笑而不语。
“妙哉!”
王导拍案而赞,站起身子,放声道:“郗公此诗大妙,其意若沧沧,其神如恍恍,每字每句实乃佳偶天作。妙哉!”
郗鉴回身,笑道:“茂弘可知,此诗乃何人所作?”
“嗯?”
王导眯了眼,身子微微后仰,瞅着他眼底的笑意,猛然一惊,脱口道:“莫不,又是这刘小郎君所为?”
得见郗鉴笑意若浓,他抚掌叹道:“怪道乎,这两首诗,诗风皆是一致。嗯,语句深藏锦绣,此子不一般哪。”
话说到这里,他绕案而出,与郗鉴并作一处,对着潭水那一头的刘浓,说道:“既有郗公为你正名,你当是身清如玉白尔。如此佳子,岂能不赏其妙!你的事我已尽知,待集散之后,我会与茂猗先生一绪尔。”
刘浓深吸一口气,长长一躬而礼道:“刘浓,谢过王公。”再深深向郗鉴一礼足有小半刻方起,随后又朝着潭水四方各一稽首,便默身而退,瞅也没瞅那庾亮一眼,直若无视。
退行之时,听得王导一声朗朗:“诗,一品!”
庾亮面色微红,摇麈而走,待行至无人处,狠狠的盯了刘浓一眼。
刘浓刚刚在案后落座,朱焘便附身过来,言道:“虎头,需得小心,那厮一看就不是个好货色。你现在秀风于林,为人所妒亦是常理。这种人……,日后若是见了,能避便避过,不必与他一般见识!”
刘浓心中暖意渗怀,按膝低首,沉声道:“谢过朱府君,刘浓年幼,举止皆有不当,惹他恶之,心中唯有忐忑,日后自当谨慎。”
说着,他又朝着卫夫人深深一礼,垂首道:“谢过尊长!”
此时,他已知道,卫夫人当时之所以没让他出案,而是先让朱焘出面,便是怕他一时间,不能再次作出更好的诗来。这般心思,已是拳拳爱护之意,岂能不深礼而言谢。
卫夫人冷声道:“你无须谢我,我并不曾帮到你。既有郗公赏识于你,你又何苦来我卫氏,叔宝……”
刘浓大急,扣首道:“尊长……”
卫夫人细眉一簇,横目直视,被他打断本是不喜,却见他额间细汗密布。平日里他极少显露情绪于外,此时如此作态,显是心中甚急。不由得一软,漫声道:“罢了,我所言也未曾作假。卫通之事,我也定会给你一个说法。”
不待刘浓出言,她已侧身而正,双眼平视前方。刘浓为她斟酒,她略默数息,提杯而浅抿。
此时,卫协仍在作画,根本就没有在意身外之事。那庾亮则不知躲到那里去了,柳树下独留郭璞一个人,有人邀他同饮,他却捏着一片柳叶笑言相拒。潭中突飞一只大白鱼,振水而出,浑白的身子在水面上空,拉出水帘如珠幔,一出即没,惊得众人口瞪目呆。
“妙哉!”
有人大赞,身旁之人立即问道:“妙在何矣?”
那人摸着脑袋答不出,郭璞眼底悄缩,折麈在手,替答:“妙在,妙不可尽之于言,事不可穷之于笔!”
“此言,极妙!”
众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