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伊娜儿又嗯了一声,微微咬唇。
这时,红筱走进来,将案上已凉的茶壶撤走,换上热茶,尚且瞄了一眼伊娜儿。不知何故,伊娜儿缩了缩身子,状若一只受惊的小白猫。红筱微微一笑,抱着茶壶退出帐中,心道:‘大祭司又何如,不过盏茶时光,即败于我家郎君。”
刘浓提起茶壶,一边注着水,一边道:“听闻,安息之地征伐极甚,时有二国常行厮杀,一者乃米底王国,一者乃乌,乌……”提壶的手一顿,眉头皱起,极力思索,却想不起来。
伊娜儿却已然极为震惊,蓝琉璃般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成都侯,嘴唇不由自住的微启,轻声接口道:“乌拉尔图。”
“然也,乌拉尔图。”刘浓微微一笑,倾水泼珠,激得茶香四溢,声音渐缓:“此二国,一者信奉阿胡拉,一者信奉安哥拉。因时隔久远,刘浓所闻亦鲜少,却不知最终何人得胜?米底王国,亦或乌……”
“当然乃是米底王国,阿胡拉光辉照耀下的米底王国。据《阿维斯塔》所载,信奉黑暗与罪恶的乌……乌拉尔图已然烟散。”伊娜儿容光焕发,眸子皎洁,亮若星辰。
“然也,米底王国。”
刘浓洒然一笑,捧起茶碗徐徐一荡,深深吸了一口茶香,心胸豁然洞开。此茶虽非烹煮,但茶叶乃是革绯携来的华亭龙井,经滚水一泡,芬芳清香渗神入髓,教人恍觉置身于江南烟雨中。据革绯言,此茶乃舒窈亲手采摘。伊人情深,茶叶香透,成都侯浅浅抿了一口,暗自回味,淡声道:“光明即乃秩序与稳定,黑暗即乃动荡与混乱,然否?”
“然,然也。”伊娜儿嘴唇蠕动,眸子微澜,此乃《阿维斯塔》最终教义,更甚于善良与罪恶,稍稍一想,遂又补道:“善与恶现于光明与黑暗,秩序与稳定必将战胜动荡与混乱。是以,羯人为奴,阿胡拉天神赐于光辉照耀!”
二人所言乃本末之道,伊娜儿所言乃善与恶体现于外,而刘浓所言则是事物根本,并不冲突,不过乃是由浅入深之理。伊娜儿之所以补足,乃是因其过于震惊。
“甚好!”
刘浓将茶碗一搁,注视着伊娜儿,沉声道:“然,汝仅知其一,不知其二。何为秩序与稳定?何为动荡于混乱?信奉阿胡天神之米底王国即若我汉家,世代劳耕,春播秋获。信奉安哥拉之乌拉尔图即若胡人,飘荡于野,逢秋肆掠。汝仅知其为奴,却不知,胡人之本性已然千年,杀戮与抢掠也已千年,深存于灵魂烙印之中,乃其根本所在!阿胡拉,阿胡拉,嘿嘿……”言至此处,未再持续,目中锋剑,冰冷、决绝!
“安哥拉,安哥拉……”
伊娜儿嘴唇开阖,不住念叨,眸光一点一点焕散,浑身轻轻痉挛,渐而,眼眸中泛起泪水,颗颗晶莹的泪珠儿扑簌簌滚落,她却半分不觉自己正在哭泣,犹自颤声道:“两百年了,两百年了……莫非,莫非,由始至终即乃,即乃……”
“即乃荒谬!”刘浓冷然接口。
闻言,伊娜儿的身子瞬间一软,渐渐的,竟然坐不住身,只得掌着矮案边缘,借力不倒,脸上爬满了泪水,瞥了一眼刘浓,复看了看自己怀中的火焰,再瞅了瞅案上灯火,悲声道:“两百年!数十代祭司不远万里而来,躬身匍匐:传道、行医、治善、劝理、明性、启慧!两百年!圣火之光为何照耀安哥拉两百年!!”
“唉……”
刘浓默然一叹,对其所言圣火他亦有所知晓,其教义崇尚团结,其教义崇尚秩序与稳定,其教义反抗罪恶与黑暗,然,其教派却流离于中土数千年,无它,多为皇权所不容!然,而今其教尚未如同千年后的那般森严,亦未如千年后那般缔造了辉煌的汉人强国。
良久,良久。
脸上泪痕默干,抽泣声轻微,伊娜儿抬起头来,抱着权杖,定定的看着刘浓,光洁的喉咙微微滚动,哑声道:“多谢成都侯,始至而今,伊娜儿方知神明之意乃何,方知圣火之光为何指引伊娜儿西行!多谢成都侯启慧于伊娜儿!”言罢,缓缓起身,柱着权杖,朝着成都侯按着左胸,深深弯身。
“罢了!”刘浓淡然的摆了摆手。
殊不知,伊娜儿却未起身,弯腰道:“成都侯乃圣火垂青者,乃神明所赐先知智者,伊娜儿不敢有瞒先知,此番西行,一者乃为见闾柔殿下,欲恳请殿下北归,复将圣火之光点燃于浚稽山。一者,即为解心中所惑!”
先知……仅一席话语便成了先知?刘浓啼笑皆非,捧着茶碗的手微微一抖,茶水泼了满襟,讪讪的将茶碗放下,扫了扫衣襟,漫不经心的道:“闾柔居上蔡,并无人禁锢。然若欲北行,唯恐为石勒所获。而此,并非刘浓愿见!”
伊娜儿心思瞬间百转,随即了然:闾柔之所以南下,即因石勒欲与柔然人联姻,从而共伐代州。而代州之地为鲜卑人占据,若石勒靖平代州,势必携裹柔然人齐下江南。稍徐,她理了理心神,答道:“先知但且宽心,如今羯人虽背弃了圣火……非也,圣火与罪恶不两立!光明势必荡涤黑暗,是以……是以,拔乱反正!”老半晌,她方想起措辞,遂后,补道:“然,若欲北归浚稽山,伊娜儿自可护得殿下周全。”
刘浓冷声道:“如何得护?”
伊娜儿道:“身为大祭司,当擅医术,伊娜儿之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