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第二日天明,两人准备启程的时候玄奘依旧坐在火边,他还是没有想出答案。之后的多日,一路上他似乎时常在想这个问题,坐在树下想,走在路上想,过河时想,翻山时想。
他在一些地方总是有特别的执着,执着的可以说是有些痴傻。
就像是顾楠说她可以用轻功直接带他出关,要不了一日的时间就可以走他十几日也走不完的路,可是他却摇头拒绝,说要走着去。
两者之间本该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既然他不愿,顾楠也没有再提这事。
应该是七日之后,两人路过一片野地。
顾楠走在前面帮玄奘背着行囊,玄奘则是走在后面。
这一路来的路都不好走,何况是玄奘的身子比寻常的村人都还要弱一些,翻山越岭的,早就疲惫不堪,总是走不上多久就要休息一下。
不过他仍旧是什么都没有说,一步步地走来,就像是在做着什么庄重的仪式一样,每一步都要郑重地踏过才好。
除了帮他背着行囊,顾楠也没有什么别的能做的,玄奘的行囊不算重,里是什么她都看到过,除了几件袈裟僧衣,一些水和一个木鱼几乎什么都没有放。
顾楠还曾经笑话过他,说他一个僧人身上都不带经书。
那时玄奘平静地说道,小僧带着,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说道,都在这里,一本不少。
野地上有不少泥泞,泥巴沾在鞋子上,使得人的脚步都会沉上一些。
玄奘停了下来,喘了一口气,他已经走了快要一整日了,确实已经有些走不动了。
叹了口气,他对着前面的顾楠说道。
“施主,我们休息一下吧。”
顾楠转头看向他,见他脚步虚浮的样子,摇了摇头,真不知道这和尚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幅样子,居然就敢一个人出关往西去,也不怕有去无回。
她陪着玄奘走到了一块石头边,两人就坐在了石头上休息了起来。
玄奘盘坐着,两手合十在身前,闭上了眼睛。
顾楠知道他大概又是入定了,无趣地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个果子,咬了一口。
他二人这些天吃的都是这东西,说实话味道不怎么好。果子一咬开就是一片酸汁,果肉也很青涩,吃起来有一股怪怪的味道。
但是这种野地里有吃的就不错了,也没有办法挑剔这么多,何况这酸的果子也好解渴。
就在顾楠吃果子的时候,玄奘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坐在石头上,望向野地里像是无边的野草间,野草晃动着,远处连着天侧。
他默默地看向顾楠,说道:“施主,你几日前问小僧的问题,恕小僧修行浅薄,难以做解。”
“那就不必解了。”顾楠随意地说着,反正对她来说,这些都已经成了习惯。
“但是。”玄奘低下头,合十着双手说道:“小僧愿意此后日日诵经,为施主脱解杀孽。”
随后,他问道:“不知施主,杀孽几何?”
顾楠咬着果子,看了一眼玄奘,正好见到玄奘也在看着她。
那和尚的眼中干净的就像是一潭清水,能够直看到潭底,没有半点杂意,他当真是一心向佛。
“咔嚓。”顾楠咬下了一块果肉在嘴中嚼着,淡淡地说道。
“记不清了。”
玄奘静默了一会儿,点头说道:“那就,以无记做记。”
说罢,他正坐在石头上,开始念起了经文。
“嗡班札萨埵萨玛呀玛奴巴拉呀班杂萨埵喋诺巴······”
(出自金刚萨埵百字明注音)
玄奘一如他先前的执着,开始为顾楠诵经,休息时念,行路时念,餐前念,就连睡前都会先念上一遍。
顾楠没有再嫌他烦扰,每次他诵经的时候都会静静地听着。
“沙沙沙。”
天刚明,微亮的天光穿过叶间,零零碎碎地照落在这一片小林子里。
玄奘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下起了小雨。
他坐在一棵树下,雨点从树叶间滑落滴落在他的肩头和脸庞上,带着一些凉意。身上的袈裟已经半湿。
他没有起身找地方避雨,而是就坐在原地闭目定坐。
突然,他感觉到身上的雨点少去了不少,疑惑地抬起了头看去。
是顾楠正坐在树杈间,手中举着一片颇大的叶子,遮着他的头顶,遮去了雨水。
玄奘仰着头,看着树上的人,微微一笑。
“傻和尚,你不避雨,呆坐在树下傻笑做什么?”顾楠坐在树上说道。
玄奘没有答话,只是发笑。
树林里,雨声细细密密,雨点打落树上的叶子,使得雨中落叶纷纷。
玄奘慢慢地低下头,轻和地笑着说道。
“施主,你与佛门当是有缘,不如,我送你一个法号如何?”
“哦?”树杈上,顾楠轻晃着自己的脚,靠在树旁举着叶子问道:“叫什么,若是还算好听,我可以应下。”
“不如。”玄奘合着双手:“叫做悟空好了。”
悟空,佛门的意思谓了然于一切事物由各因和合而生,虚幻不实,变灭不常。
亦意为,了然世事,悟得皆空,不执于喜怒,不执于哀乐,不执于生老,不执于病死,得以超脱。
雨像是一层薄纱轻轻地笼罩着山林,让这山林半遮半掩里多了几分空濛和清美。
一两声鸟鸣回响,是林中空空,山中空空,可惜顾楠最悟不出的,便是这空空。
顾楠坐在树上,她看到的景色和坐在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