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记得!听你还有爸妈都说过!”秦月一听,立刻就回忆起来了,“不过那时候我还没生下来呢……啊!难道你一直提起的‘桂姨’……”
秦波笑了:“你当然没生下来!那时候我还是个夏天光屁股,冬天流鼻涕的小破孩呢!桂姨也还没嫁人,在老矿的食堂里干活儿……”
和帅家一样,老秦家不是什么显赫望族。不过,老秦家世世代代从事的是一个古老的职业:河工。秦波已经说不清老秦家从哪一代开始就靠河吃饭的了,只是秦波的父亲依稀说起,秦家还是隋炀帝开运河那会儿从关中被迁到这里的,然后就世世代代做了河工。稍懂历史的人都明白,河工在“民”中,比种地的要苦得多,而秦家就在这运河边磕磕绊绊地住了不知道多少年,换了多少个皇帝。
秦波出生在全民都背“语录本”的年代、“语录本”就是课本的年代。在秦波的记忆中,“穷”就是那个时代的全部回忆。虽然在城区,但按户口,他们家不算城市定量户口(不懂这个名词的朋友可以问问家里长辈),没有定量户口就吃不到“皇粮”;可秦家又没有地,地都是集体的,产的粮要交公,运河这一片集体耕地一旦“人均”,就少得可怜,一家人的吃饭很成问题。
秦波很小的时候就整天背着筐挎着篮子到处走,筐可以装牛粪,可以割猪草,篮子可以捡煤渣。然而对这么点儿大的孩子来说,从运河跑到火车站然后拎着几十斤的东西回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因为当时普遍都无法吃饱,瘦骨嶙峋的大人要做到这些尚且艰难,何况孩子!
不过好在运河距离矿山不甚远。大清早起床从家里出发,步行一个多小时就能到达老矿矿山。矿山食堂则更近一点。矿山是国营企业,也是国家重点单位,再者矿工对体力的要求比较高,所以矿山食堂的伙食比起根本吃不饱的农民们而言,已经是人间天堂。
不论是矿井还是露天矿坑或者是食堂,每天都需要大量的煤。无数的煤被铲进锅炉,燃烧之后总有不完全燃烧的煤渣,这些煤渣对普通人家来说是非常难得的燃料。当年的秦波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每天拎着篮子和一群小伙伴们向矿山进发。
被矿山食堂捡回来养大的高桂枝在再也没机会上学,在矿山食堂做了几年杂活之后,终于碰上了这群流着鼻涕到处乱窜的小子。当高桂枝看到这些穿着连屁股都遮不住的破裤子、靠怀里两颗半生不熟的洋芋充饥的孩子时,她没来由的觉得一阵心疼。如果她的弟弟还活着的话,应该也有这般大了。
六七个孩子在食堂操作间那边坐了一溜,等着锅炉房的煤渣倒出来、热气散尽之后再去捡,但眼睛却死死地顶着蒸笼里掺了大半粗粮杂粮的大馒头猛吞口水。高桂枝见不得孩子遭罪,每天做切馒头的时候原本一条馒头切十块的,她切个十一块,余下的一块高桂枝在里面夹上一根老咸菜,塞给每个孩子。虽然每次都是偷偷摸摸,但是食堂人们都看在眼里却没人说什么,一块馒头不到二两,六七个孩子总共才吃掉一斤馒头,这对于供应几千人伙食的食堂来说,连个水花都翻不起。何况谁家没个孩子,谁又不心疼孩子?大家都是睁只眼、闭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