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到厨房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灶台上捅烟灰。一张脸抹得黑漆漆,跟花猫似的。
“阿黛!你咋还在这儿呢?洛西风的新娘子就要进门啦!”
“什么新娘子?”我眼睛也不抬,小心翼翼地吹着刚刚救下来的那碗栗子羹。
阿宝屁股一扭蹭上了灶台,伸出触手就要往碗上黏。被我一个巴掌不客气地打开:“别碰,洛西风的。”
小妖怪白了我一眼,撇撇鲜红的嘴角:“你也真是淡定哈。我听花鼠鼠说,唐家小姐的马车已经过了镇上的红鸾桥。你倒好,还在这儿不辞辛苦地给洛西风洗手做饭呢?”
我拽着袖子继续扇冷风,说否则呢?我该怎样的反应才合适?
已经过了红鸾桥,那岂不是还有一炷香就要进来了?
我端着栗子羹,支开窗棱往外看——
说起来,昨天傍晚瞧见厨房的狐嫂神秘兮兮地弄喜饼,我还多嘴去问了两句。
可是洛西风什么都不说,只呵斥我道,有这八卦的精力瞎打听,还不如多为自己的修为下点功夫。
真过分呢。师父要成亲了,做徒弟的竟然知都不知情。
我洗了洗手,端着栗子羹走出灶房。
洛西风的卧房在后院,走过去的话需要穿一小片白梅林。
我一直以为他一个大男人整日把自己养在深闺,多半是不食色性的。
只可惜这三年来小心翼翼地陪伴,守着本份地服侍,最终还是开了人家的花,结了人家的果。
“师父?”我推开暗红朱栏雕花的大门,走进去。
三扇玉石屏风后,缭绕着清爽的南翔香。红漆案子上,纸轻淡,墨未干。
没人?!
“洛西风,出来吃点心了!”
我紧紧抿着唇,跺了下脚。自丹田之气大吼了一句,紧接着就听头顶传来一声言语——
“阿黛,谁许你直呼为师名讳的?”
我眯着眼,透过午后层叠穿障的阳光,手搭凉棚仰起头。
半身倚靠在榕树桠枝上的男人貌似正在小憩。点墨的白衣飘袂,单肘枕着头,长发直垂而下。
我一直觉得洛西风生的特别美,细眼眉黛点如画,剑鬓黑发瀑如悬。
尤其是那双修长宛如女子的手,无论抚琴吹箫还是捻纸题画,甚至舞剑抽符,都能让人一眼万年般如醉爱赏。
此时我把栗子羹往石桌上一磕,颠出一股馨香引欲的甜腻气息。
这会儿洛西风已然下树来,翩然如风地凑到我跟前。
伸了个慵懒的腰身,刚想伸手端碗。目光一游,却落到我满是凄怨的花脸上——
“怎么了阿黛?火气这么大?”
我双手托着腮,拄在桌子上。漫不经心的地说:“没什么。花鼠鼠把地管烟囱给凿破了。借着仅剩的火种,今天就只能煮这一碗羮。
明天要是还修不好,就没得吃了。”
洛西风唇角一抿,笑得很不厚道:“为师可是教过你的。像花鼠鼠这类低级的山怪兽精,不用贴符不用驱咒就能对付。
再惹事就往死里给我揍,揪着尾巴揍——”
“师父,你真的要成亲了?”我揉了下眼角,盯住他舔汤匙的唇。
“喏,今天的汁水甜腻了些,可是蜜果没有化开?”
“你别再瞒我了,人家唐小姐的马车都到红鸾桥了。”我哽了哽声音,用轻咳掩饰了过去。
“这么快?”洛西风侧着头,绕着鬓角的发丝沉思半晌。然后立即放下碗,起身道:“阿黛你先进来,帮为师更下衣。”
“你——”我一抹脸颊,眼神倔强了几分,干脆坐着一动不动。
“哎呦,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么?”洛西风起身,抖落了一袖的榕籽,飘过来捏了捏我的小肩膀。
“多个师娘,就多个人疼你。为师是怕你开心得睡不着觉,所以先瞒一瞒你。诶?你说我是穿青色的衫子好,还是——”
我心里暗骂一声裸着最好,旋即起身就往外跑。
“唉!你跑什么?”
我说我去夹道欢迎啊!一个爹是伺候,再来个娘大不了捆一块服侍!
可能是心绪太乱,情绪太燥。这一脚没能踩稳,当场就被从土里钻出来半截的阿宝给绊了!
咔嚓一声,脚踝崴了个正着。
“当心!”一鼻子暖香扑面而过,我一个跄踉,摔在又软又暖的怀里。
抬起头,眼前的那女子巧笑嫣然:“你……就是阿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