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令人厌恶的气息从疤脸身上丝丝缕缕地倾泻出来,就好似污水沟被阻塞后,倒溢在干净的地面上。
疤脸浑身颤抖,就像个手无寸铁,苦忍他人欺负的孩子,体内的力量被一股无形的压力逼迫出来,就连身为主人的自己也无法阻止其流失。
“看吧,这就是叛逆者的下场,这力量本来就是痛苦之王的恩赐,你却辜负了它。”堕落者冷然嘲讽,就像利剑一般直刺疤脸的心底。即便她早就有所觉悟,知道这力量并不属于自己,但是却没想到以往赖以维持尊严的力量竟然如此脆弱不堪,而这个结局来得如此这快。
她本以为只有真正面对炼狱魔王时才会被收走力量,她从未被其它堕落者同类像这般置于掌心,也从不觉得自己会落得这个下场。
倘若炼狱之力无法让堕落者抵达大师级,那她无疑是同类中的佼佼者。
可是黑袍人却轻易打碎了这个自满。
失去了炼狱之力,自己还剩下什么呢?那些时日短暂,缺乏天赋的法力?只靠那种按部就班的东西,就算自己再修炼个千百年也无法企及大师的境界。
前半生的艰辛,那些躲藏在黑暗中,强忍心中的厌恶和不安进行的献祭,就在这个黑袍人的眼前毁于一旦,化作空谈,疤脸的心好似被敲碎了一大块,无论如何也拼合不全了。
蒂姆不可思议地盯着疤脸,身躯微微颤抖,一起奋战至此,一起为了人类的将来而奋斗的伙伴怎可能是敌人?堕落者明明是人类的公敌呀!他们杀死自己的亲人、朋友和同胞,就是为了追求力量和愉悦,尽是些人面兽心的脍子手。
这个女人为什么要帮助自己一行?现在是什么情况?年轻的法师学徒就像掉进一片浑浊的大海中,四顾迷惘。
他的老师攀上他的肩膀,重重压了一下,他这才回过神来,看向老法师的目光充满无助和混乱。
“在这个时候你别无选择,只能相信她。”帕德菲斯轻描淡写地说。
蒂姆点点头,表面上看起来理解了,但心底到底如何想只有自己才清楚,不,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只是黑白分明的世界里,那条清晰幼细的分界线忽然间变得无比广阔,灰蒙蒙的雾气将他团团包围。
但同时他又明白,现在并不是追究这种事情的时机。
蒂姆咬着牙,使劲甩了甩头,以绝大的毅力抑制住复杂沸腾的感情,握紧了手中的法杖。
其他人的视线也从疤脸挣扎的身上收了回来,呈现在脸上的态度没有任何动摇。
“原来如此,这就是人类常说的,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真是不知廉耻,没一点儿操守,恶心之至。”黑袍人继续用冷峻低沉的声音挖苦着,“正因为划不清界限,分不出黑白,所以这个世界才充满谎言。”
“真是啰嗦。”修利文冷然喝令:“别想拖延时间,要讨论哲学的话你可是找错对象了。”
对于蛇发者来说,战斗和杀戮不是为了辨明是非,也不是为了应证理想。
“我只是要胜利而已。”修利文撩开额前的长发,发出阴冷的宣言。
“胜利?”堕落者的语气中充满了讽笑,“你真……”
“看着我,堕落者!”修利文没有给他留下回话的余地,语气犹如定罪的锤音。
有别于幼童的低沉沙哑的声音充满魔力,堕落者不由自主地将注意力集中在男孩的脸上。
左眼睁开来。
黄金色的狭长瞳孔倒映在黑袍人的眼眸深处,如同红炽的烙铁般印在他的灵魂上。他惨叫了一声,迅即闭上眼睛,惶然闪躲时却猛然发觉双脚已经没有了知觉。
空气中响起沉重的风声。
赛巴斯安娜抽冷子将手中的精钢巨斧掷了过去。
斧头剧烈盘旋,割裂空气,两人间的距离瞬息既过。黑袍人的双脚已经呈现石质的灰色,并且蔓延过膝盖,似乎已经避无可避,也没有人可以拯救他,但是当他伸出左手做出阻挡的姿势时,看起来势不可挡的斧头在那只手掌前停了下来,就像扎在一堵无形的气墙上。
他收回手,斧头失去托力,哐的一声落在地上。
“我想起来了,这种奇怪的石化术。”黑袍人幽幽地说:“你是美杜莎这一代的蛇发者修利文。”
修利文没有答话,却放下刘海,来自本能的直觉告诉他,石化魔眼在这个黑袍人身上失效了。在魔眼孵化后,是第一次遭到挫折。
果然,黑袍人脚上的石质开始剥落,这副景象让所有人心中一紧,让他们认知到,眼前这个堕落者是比黑暗洞窟的巨兽更强大的存在。
巨兽是堪比大师级强者的存在,那么这个黑袍人呢?
“不可能!”疤脸强撑着苍白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直起腰来:“炼狱之力怎么可能诞生大师?”
她尝试过无数次,也从未在现实里碰到过抵达那个境界的同类。正因如此,她对自己所拥有的力量产生怀疑,不得不投靠大贵族。
“愚昧,无知。”黑袍人一把揭开身上的长袍,露出一袭软甲劲装,竟然是个腰佩双剑的战士,而不是众人想象中的法师。他的脸颊如刀削一般,体态修长,十指骨节遒劲,是个能够在舞会上凭借一身冷酷气质让女士们尖叫的中年男子。
“我问你,炼狱之力是如何得到的?”他似乎尚有循循教导叛逆后辈的闲情。
“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