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天的假期,准备回家一趟,如果不跑快点的话,西堡肉联厂前往镇上的班车就没有了。
贺海川笑呵呵的应了一声,拿过田世昌的记录板,检查一遍,现没有纰漏,又将之塞了回去,转头去做自己的事了。
西堡肉联厂的班车是挂了蓬的卡车,沿着轮胎的纵向有两条长板,算是座位了,来的早的人先坐,来的晚的人站着,每天都需要两三辆卡车,来往数趟,才能把前往镇里的工厂职工拉完。
如果天上有卫星观察的话,所有的国企工厂都像是大兵营,每天有漆成绿色的军车来来往往,坐在里面的人也大多身着近乎一致的服装。
田世昌略显拘谨的站在篷车的中间,手拉着钢骨架,身子随着车辆的颠簸,不停的摇摇晃晃。
辛苦的工作很快让他昏昏欲睡,耳边的噪音也像是天边传来的雷声,尽管很大,却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喂!哥们!”一人用手指戳了戳田世昌,笑道:“怎么累成这样,坐这里算了。”
给他让座的是个年龄相仿的工人,穿卡其色的工服,上面还能看到一些血迹什么的。
田世昌连连摆手,不好意思的道:“不用坐了,站会就到了。”
“不都是站会就到了?给你坐回,眼睛都睁不开了,干什么了?”卡其色工服的工人站起来顺手一拉,就把田世昌给拉到长凳上了。
两边的工人友好的让了让,让田世昌能坐稳当。
“多谢啊。”田世昌带着学生的腼腆,颇有些不好意思。
车里还有年纪较大的工人,有的人干脆就搬着马扎,坐在靠里的地方,整个车厢挤归挤,但因为都是一个工厂的人,倒是不觉得难受,只是肉联厂特有的味道,充盈着鼻腔。
“我佘石德,听过杨家将的评书没?佘老太君的佘。朋友都叫我佘石头,分割车间的。你是哪里车间的?怎么没见过?”穿着卡其色工服的工人扯着嗓子喊,眼中带着好奇。
周围的几个人也都看过来。
田世昌不太适应这种聊天氛围,搓着手,道:“我叫田世昌,是西捷制药厂的,才上班三天。”
“合资厂的?我说衣服干净的像新的一样,就是新的啊。哎,我说,人家都传你们厂工资高,是不是真的?”佘石德的手抓着杆子,身子随意的左摇右晃。
田世昌摸摸脑袋,道:“我也不知道高不高?我刚上班。”
“你们一个月多少钱?”佘石德直接就问了出来。
不打问薪水,或者说,不问赚多少钱,那是外企、私企和个体户大行其道以后的风格。在8o年代,所有人都是有单位的,同工龄同学历同职称的人,工资都是一样的,要是有一毛钱的差别,工人就能跑到财务科拍桌子。所以,这个年代问薪水,就等于问行业工资似的,属于聊天的正常范畴。
田世昌也没得到不能说的指示,就道:“工资大概5o块吧,奖金说不定。”
“怎么是大概?你能拿多少?”
“我也不太清楚,因为没有拿过工资,他们说每月5o块工资,所以就是大概了。”
听到的人,有的出哄笑,有的却更加好奇了,问:“你是现在拿5o块,还是转正拿5o块?”
“现在5o块吧。”
佘石德“嘘”的一个口哨,骂道:“不用做学徒工?这么好啊,我一个月才24,转正也就3o多。”
田世昌缩了缩脖子:“我现在就是学徒工。”
车厢里瞬间静了一下,继而是缤纷的议论和提问:
“学徒工就5o块?真的假的?”
“转正多少钱?”
“多久转正?”
“老商家的娃子不争气,吃亏大了。”
“转正是一级工?那四级工得多钱?”
“人家合资厂不讲究这个,不论职称不是?”
“不论职称怎么给钱?想给多少给多少,不是乱套了?”
田世昌哪经历过这种,被几个老娘们问的眼睛都不敢眨,一个个低声回答:“转正多钱没说,大概一年转正,我没问过,有没有职称我也不懂。那个香港人大舌头,说话听不清楚。”
最后一句,把些人惹笑了,佘石德更是好奇万分,用脚碰碰他:“喂,还有啥福利?都给说说?”
“没说福利,有时候有奖金吧,我也说不上来。”田世昌被问的一脸苦色。
“奖金多少?”佘石德追问。
“我不知道应该多少,就了一次,给了5o块。”田世昌捂了捂口袋,生怕里面的钱跑了。
“了一次……”佘石德一琢磨就不对了,问:“你们就上三天班,就给了5o的奖金?吹牛的吧?一个月5o块奖金也厉害的很了。”
8o年代初的许多国企工厂还是很红火的,生产好的时候,一个月的奖金的比工资多,也是有的。逢年过节的福利价值,也经常有赶得上工资的时候。西捷制药厂新建,当月放5o块的奖金,也不至于让人奇怪。
不过,工作三天就给了5o的奖金,这种放模式一定是非国企的。国企里面,可是要算了再算,然后到了薪日,一并给出的。
田世昌被说的脸红,争辩道:“不是……是因为领导参观,说我们表现好了,就给了奖金。”
为了避免被说吹牛,青涩的田世昌更是翻着口袋,将里面的五张大团结都给拿了出来,道:“你看,我正要去镇上割几斤肉,买点糖回家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