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玄霜为吟雪宫一辱,对江冽尘恨之入骨,誓要取其性命。但他与母妃沈世韵不同,瞧不上一出出借刀杀人的奸计。因此宁可抛开对李亦杰的成见,苦缠着师父学武。然方过月余,便对这只扎基础的教法深恶痛绝,不用别人说,亦知即令能足足扎上一天一夜的马步,也收拾不下七煞魔头。事后诸般苦功,均未收效。
而江冽尘气焰日盛,公然向清廷寻衅,事况当真已到了他先前向上官耀华所提的“万不得已”之境。这才兵行险招,拼着自身声名不要,仍是改拜这头号仇家为师,学习杀他之法,同时,时有相处之机,也便于找出他弱点。人非草木,孰能分毫无情,倒不相信他真可刀枪不入。
一番口舌灵动,机变百出,竟将这无恶不作的魔头也说得动了心,应许拜师之议,但要他暂不得向旁人提及。此言正中玄霜之意,自是满口答允。随后两人越说越觉投机,大有一见如故之势,玄霜便提议到城角的一家小酒馆喝酒。江冽尘无可无不可,但也正想跟这新收的徒弟多聊聊,便也随着他去。
两人来到酒馆不远处,玄霜忽地想起一事,道:“师父,咱们用不用易容改装?近日来您做下大‘事’太多,皇阿玛早已怒火中烧,又加大了搜捕之力,只怕——”还想说得再隐晦些,江冽尘自恃身份,却是不愿藏头露尾,冷哼道:“犯不着。本座怕过谁来?走啊!”说着再不管他急得几欲跳脚,当先走入。
玄霜欲哭无泪,自语道:“你当然不用怕那些捕快,是他们怕你啊?我也怕你这魔头再次凶性大发,当场挖了他们心脏。那场面,不是人能看的。”
一想起上次停在福亲王府的数具尸体,喉头就大肆涌动,隐现呕吐之感。叹了口气,知道是刺激所受过重,险些乱了神识。一边讪讪的跟在他身后,同时暗中祈祷:“各位捕快大哥,我皇阿玛的话,也不是非听不可。就劳烦你们多怠惰些,找个地方掷掷骰子,喝喝小酒,岂不比追捕这魔头有趣得多了?”
一想到“喝喝小酒”,再瞧眼前所在之地正是酒馆,脑中就是“嗡”的一响,抬手在自己嘴巴上轻轻击了一掌,喃喃道:“还敢在人前自夸口风紧?真不该一时兴起,就去提议同他喝酒!”但此时话已出口,再收回是晚了,想城中酒馆众多,纵有捕快出行,也不会专挑了这一家破破烂烂的所在。唯有祈盼一干捕快财大气粗,寻些规模大点的酒楼吃喝。
两人刚一进馆落座,就引起了一旁端茶倒水的伙计留神,盯着他们看了许久。最后也说不清是有底没底,先奔去寻了掌柜的,将猜测悄声说了。
那掌柜长得肥肥胖胖,正在柜台上算账,几根粗短的手指在算盘上笨拙的拨动。听了他一番耳语,原本胀成猪肝色的脸唰的白了下来,也探出头瞧了瞧,那伙计更一边打着手势,神情激动。掌柜的略一沉思,同是低声嘱咐几句。那伙计听着不断点头,就似领到了命令一般,趁着两人未曾留心,悄悄从侧门溜了出去。
掌柜的深吸一口气,端起桌角茶水润了润喉咙,抬手轻抚胸口,安稳下狂躁的心跳。随即拿过酒水单子,颤巍巍的走了过去。站在桌前,问道:“两位客官,要点……要点儿什么?”
玄霜早曾在一群死士面前扮过市井粗人。这回是第二次,对付的又是个小小酒馆的掌柜,不存丝毫顾虑,自然更是得心应手。抬手在桌上一拍,撂下一个银锭,粗声粗气的道:“废话!你做的是什么营生?到酒馆来自然是喝酒啊,难不成还是来洗澡?”
那掌柜的道:“是……是是是……”虽已极力掩饰,但两条小腿肚子紧张得抽筋,胳膊也不受控制的连连颤抖,不巧他又正将酒单捧在身前,这动作便更为显著。
玄霜与江冽尘年纪不大,但都是精明过人,那一份心计怕要连不少闯荡过大半辈子的老江湖都要自叹弗如,自然看出了这掌柜的古怪之处。只不过江冽尘是不屑理睬,玄霜年纪尚轻,尤慕虚荣,有意昭显自己眼力,先发问道:“怎么了,你抖什么?身子不舒服么?”
那掌柜的赔笑道:“不不……小店地处荒僻,门舍简陋,平时稀少有客人到来。小人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一时……一时看傻了眼。”玄霜道:“哦,这倒是本小利薄,作兴你从没见过银子?”那掌柜的道:“不是没见过那许多钱,而是……而是没见过像两位……这样……这样官。”他本就想以“这样”了事,其后才仓促加了“大手笔”之说。
玄霜道:“我们怎么了?这银子我是拿出来玩,又不是施舍给你,难道到你们这家小店喝酒,还要这么大的银锭?”
那掌柜的干笑道:“小的是见二位穿着不凡,衣饰华贵,料想出手也必慷慨……”玄霜在桌上一拍,将银锭震得弹了起来,伸手指指点点,快要戳到了他脸上去,大声道:“此言差矣!那爷就得好好教教你了。现在穿金戴银,却仍是一毛不拔的小器鬼,放眼大有人在……”
正想再详说一通,江冽尘久候不耐,冷冷开口道:“哪来的这许多废话?留着个病秧子在眼前,看了就心烦,赶紧叫过酒食,打发他走。”
玄霜虽在撑着场面,但掌柜的实为忌惮则是江冽尘,刚刚就一直悄悄盯向他看,等他这几句话一说,好像店里的气候瞬间成了寒冬腊月,杀意逼人。而又冷不防与他眼神对视,更是吓得一哆嗦,脚下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