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南宫雪更为惊愕处,不在于玄霜是如何得知。反正这孩子神通广大,当年李亦杰为自己二人之事,还曾特地托付给他,将一应往事和盘托出,他要拿来借题发挥,自是没什么稀奇。但他此时对自己使出这四招,用意究竟所为何来?
他刚才问“明白没有”,表面是借传剑为名,询问自己是否懂了剑招,向深一层想,则是在问“是否明白了他的意思”。又说“懂得的话,那就照办吧”,表面听来,是叫自己以他所授剑道,专心习武。以此套路推想,莫非是叫自己依照约定俗成的惯例,在夜半三更,到练武场来见他?他是另有什么话,此时不便明说,非要等到夜深人静之时?
但若是真给自己全盘料中,那么自己的真正身份,在他眼里定然已不是秘密。他若有意拆穿,为何表面上不见任何行动?但如不想,又寻不出他帮忙自己的理由。
印象之中,玄霜向来不是如此热心之人,那么难道是挖下了陷阱,有意引她来跳?可思来想去,那孩子又未必有这般坏法。一时左思右想,又在怀疑是否猜对了玄霜意图,另一方面,假设推测属实,那个约,又该不该去赴?
倘如不去,自然可以装作相安无事,玄霜做得足够隐蔽,谁也无法凭此就来怀疑她。但不查明玄霜的真正态度,就永远是个潜在威胁。况且莫非是何处装得不像,露了破绽?连他也能轻易看出,又哪有瞒得过江冽尘之理?难道他特意邀她过去,就是为提醒她的疏漏处?
脑中如有两种观点,相互角逐,谁也不肯相让。任她稍许倾向哪一边,另一方都会立时炸起威势,向着她排山倒海的吞卷过来,不准她立场有失。
江冽尘目睹前后经过,默默寻思,一句话也不说。那教徒却从未想到四式剑招与两句话,其中竟能有如此隐晦的秘密,脱口便道:“这四招平平无奇,小孩子也学得会。凭此就想御敌,那不是开玩笑么?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江冽尘面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淡淡道:“副教主一举一动,必有其精微奥义。凭你这肉眼凡胎,又怎能理解他剑招中的博大精深?”
那教徒一怔,才想起自己不该嘲笑他最疼爱的弟子,忙道:“是,是,都是属下愚鲁。副教主所传的功夫,必然是极厉害的,只是属下资质所限,暂时理解不了而已。只恨我却无福得到副教主亲自指点。”
江冽尘声音极轻,既如自语,又似是随口作答,道:“有时武功高低,还不是最关键处。重要的是你自信必胜的那般信念,才足以撼天动地……只可惜,霜烬,仅有智慧还是不够的。你以为……你们能逃得脱本座手掌心?”
南宫雪始终在两个提议间翻覆来去,无以抉择。和衣躺在床上,好不容易意识稍有涣散,再等醒转,朦朦胧胧的去瞧天色。若是三更已过,那么自己不去,也算是找到了一个恰当理由,甚至隐隐期待是因此错过了。但没等一会儿,就听见外头响起了打更声,原来才刚到二更时分。
南宫雪心头困窘,竟如是天意所指,非要逼她拿出个主意来。钻进被窝,辗转反侧,这回却是怎样也睡不着了,窗外几声从未留心过的虫鸣,在今夜也格外吵人。就如一时之间,所有的声音都行动了起来,所有的思想都钻入了她脑海。无孔不入的疯狂侵扰,莫可奈何之下,就如接受命运的安排,轻手轻脚的溜出房间,心里暗暗盼着是自己会错了意。
到时练武场上若是一个人也无,那就立刻回转。此时真说不清真心感受,似是既盼望见到玄霜,又期望看到空空荡荡的白地。
经一番身心煎熬,终于小步小步的挪到了练武场,此刻时辰刚好打过三更。放眼望去,第一眼先见的是个孤独消瘦的人影。那影子横在地面,暴露在月光下,总共也没个多少长。
顺着影子朝上望去,见那张脱去稚嫩的面孔也是分外苍白憔悴。此时的他,就如同一个毫无心机,只需要等人来搂在怀里,好生怜爱一番的孩童。南宫雪心中动情,不知不觉,全然卸下戒备,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