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忽地出声打断了他,轻声道:“剑,不必取回了。”
青衣的人震了一下。“师父您说什么?”
端木孑仙于无声中便又叹了一句,语声宁而浅:“你今日所作所为,便因霜华剑。”
青衣的人再度一震。
“毒堡危厄之时,为师见你一力救人,行事已颇具侠风,心中有慰……然今日却为了此剑,肆意伤人,隐现戾气。”端木孑仙拢衣执伞,静立于雪中,背对于他:“你当知饶是麟霜华骨,也不过身外之物。世间再无何物,重过万物生灵的性命。你为了一把剑,不惜干戈,肆意结怨,毫不顾忌地伤人……可是过了?”
云萧十指紧握,语声颤簌。久久只道:“……那是霜华剑。”
“心有偏执,便易化生戾气。你若放不下,今生都不必再取回此剑。”女子言罢,缓步而行。
“师父可知那把剑对萧儿意味着什么?”此时青影已立,一眨不眨地看着女子背影,字字铮然道:“我又为何将之看重?!”
端木听罢,语声更凛,气息也便更不稳。“这便是偏执。”
青影行出几步,一掠而近,半是怒半是怨地一把夺过了白衣之人手中的伞。
“难道萧儿珍视师父所赐的剑……也是过了?”
女子本是勉力而行,体虚力竭,被他夺伞的冲力一带,更见不稳,脚下便一晃。
青衣的人似是早已料到,伸手一把将之环抱。低沉道:“萧儿先送师父回饮竹居。”
夜风钻入领中,端木本能地拢紧麾衣,偎入少年怀中。
脸上不知何时早已苍白倦极,一片青晦之色。女子缓缓阖上空茫的目,仍自宁声:“剑之一事,不必再言……回罢。”
双眸阖上的刹那,声息立浅,同时双手垂落至腹上。
你不知晓霜华剑对我有多重要。
少年人松手让手中的伞随风倒落,于飞雪飘摇中一把横抱起面前女子,将她牢牢圈护在怀中。就如同你不知,我将你看得有多重。
心中凄罢,一掠而起,身形快如鬼魅,眨眼便入含霜院中。
饮竹居内,蓝衣少女自榻边惊醒不见榻上之人,正自忧急,凛冽行出匆匆去寻叶绿叶相告。
行过院中拐角暗处,正见雪中月光下,青影怀抱一人大步而回,径直行入饮竹居内。
蓝苏婉立时松了一口气,“听闻下雪,师父终是放心不下……”言罢于角落里行出,匆匆跟了上去。“回来便好。”
云萧将白衣女子放入榻间,一手输力与她御寒,一手轻轻将其拥入怀中。
此时夜半人寂,冷月无声,含霜院中唯余落雪声。
“你以为我放不下的是霜华剑?”
语声缱绻,几多温柔,又几多痴缠。“却不知除了你,这世间我又有什么放不下?”
白衣的人元力早已不济,勉力于雪夜行出再难强撑,昏昏沉沉中畏寒而瑟,寻着熟悉的气息深偎于少年怀中,隐隐瑟然。
云萧坐于榻沿,一面忧狂地探过她的脉,一面凄然地看着她的眉眼。
心下一时宁一时嚣,一时疼一时怜,一时沉敛又一时轻狂。终未忍住,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师父。”
辗转厮磨,亲昵爱怜。
“师父。”
半是幸福,半是痛苦。
“师父。”
声轻如絮,满腔情柔。
他难以自制地轻轻吻她,伸手于她发间轻抚。
而后低头,将自己额上的樱花纹烙映在了女子眉间。
久久,睫羽一颤,眼泪蓦然滑落。“……你可知我多爱你?”
蓝苏婉呆呆地站在门口。
窗外的风忽然凛冽,云萧一震,猛地回头。
蓝衣裙摆在夜风中轻舞,挡住了门外的月光。
蓝衣的人一身凄然、满目震惊地立在饮竹居门口,正怔怔地看着他。
泪流满面。
云萧紧抿双唇,一动不动,脸色煞白如冰雪,手脚渐寒。
蓝苏婉一只手扶在饮竹居门框之上,身子簌簌然地发抖,手指几乎抠进了门里,看着门内榻沿的两人,几度张口,难以成言。
“师弟……”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怔怔道:“不该……不该是这样的……”
凄然一泣,她猛地哭道:“你和师父……你和师父是错的。”
言罢转身如旋,径直奔出饮竹居,但见月光下万道银丝迸发,瞬间缠住远处的竹木,蓝影一荡,眨眼间飘掠而远。
待云萧自饮竹居内追出,茫茫雪夜,喧嚣沉寂,已不见那道蓝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