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多年来法老已经不知说了多少次,拉美西斯也早已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但他就是无法打消疑虑。他知道,不仅是埃及,放眼各国保守而顽固的观念里,都是看不起商人的,在人们的观念里,商人无非都是一群钻营利益的存在,从来上不了台面。就说拉美西斯自己吧,若随便换一种情境,他恐怕也不会把那些行脚商放在眼里,然而一旦关联到那个男人,他就没办法不在意。拉美西斯提醒法老:“毋庸置疑的事实,迈锡尼现在是赫梯的盟友,所以这些迈锡尼的商人不能不防,当此时局,怎么可以容他们畅行尼罗河,甚至直入底比斯?这太荒唐了,更是危险!”
法老海伦布一万个受不了:“你是太敏感还是太自大?警惕外邦人以防混入密探,这是最基本的常识还用你来提醒我吗?这么简单的道理,莫非竟觉得我会不懂?这些商人能进入底比斯,当然都是经过了严格盘查,若真发现行为不轨,擅自接近什么敏感的地方、敏感的人,会放任不抓?会傻到再让他们回去吗?”
海伦布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耐着性子一再重申:“你要知道,所谓的盟友,或者关系亲近,那也仅限于国家上层之间的来往,而这些商人无非都是底层小民。其实认真想一想,王室贵族间的交往,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商人关心的只有自己的钱袋,哪里有利可图当然就往哪里钻,除此之外的事情,恐怕你就是说给他都没兴趣多听。而且,什么叫商人呐?当然是有需求才会行商,一直以来,迈锡尼人贩运过来的彩陶、橄榄油和葡萄酒,在贵族中间都非常受欢迎。需求越来越大,才会有来往的商船越来越多,要防备密探混入,加强管控是必须的,但并不等于是要禁止行商啊。”
拉美西斯气急败坏:“怎么就不能禁止?行商也要看时局!这些整天只知享乐的王公贵族,见鬼的!他们需要那些彩陶干什么?真到灾祸临头时可以拿来救命吗?!”
法老海伦布不爱听了:“什么叫灾祸临头?我实在不想说你在诅咒埃及,但这种说词也未免太危言耸听,有恶意之嫌!”
拉美西斯怒极而笑:“恶意?凯瑟·穆尔西利,陛下不了解那个男人有多么危险吗?说一句真心话:对这个家伙,他的一举一动即便是用最坏的恶意去揣测都丝毫不为过!是,商人都是贩夫小民,不值一提。但是陛下别忘了,当生意做到足够大,它就成了政治!国与国之间的利益纷争与算计,其实又何尝不是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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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论,永远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任凭拉美西斯忧心如焚却也改变不了现状,而等回归军团,在西亚这一方的诸多动向,则只会让他更加的倍感不详。
要扩大叙利亚防卫阵线,他自然要多方寻求接触,拉拢盟友。可是向东看,巴比伦王庭是麻烦缠身,摩苏尔红婴一派力量,多年对峙本就已让巴比伦不得安宁,这几年更是变本加厉。战事袭扰不断,红婴一方的主攻态势越来越凶猛。虽然要一举灭掉巴比伦,她显然远不够这个能力,但却足够让巴比伦陷入内乱泥潭难抽身。因而现在,他即便想和巴比伦结盟,只怕这些自顾不暇的家伙也根本提供不了任何实质性的帮助。拉美西斯知道,红婴这么一个遗孤小女子,能多年稳占一方呼风唤雨,背后全都是赫梯人在操纵。更直接的说法,就是被与她毗邻的哈尔帕领主赛里斯牢牢捏在掌心。自从赫梯王来到埃勃拉走一趟,巴比伦的混乱局面就迅速直线升级,背后操盘的是谁,答案不言自明。
再转头向西看,从乌加利特到迦南一线,局势更不容乐观。凯瑟王一手制定的渗透策略,正在随着时间显露成效。由洛肯特里全权负责这一方,以生意伙伴的‘友好姿态’,在迦南沿海五城邦全地慷慨开花。不惜重金各处买断出产木材的山地、香料种植园和牧场,不论是因为这些地方的主人是从前经营不善坚持不下去了,还是有谁碰到了难处急等用钱,或者就是纯靠高价求易手。总而言之,就是不放过任何机会,不计任何手段,明的暗的软的硬的,千方百计也要搞到自己手中来。慢慢的、一点点,积少成多。在迦南人根本没意识到这种全局布策时,他们最主要的出产物资:木材、香料和皮革,出产源头已经有很大一部分都被控制在赫梯人手中了。此外,还有更多是港口、货栈和储备仓库,或长期租用或直接买断,也都慢慢成了被掌控的地盘。
即是背地渗透,肯定不容被轻易察觉,因此真正出面去买断土地和仓库的,往往都是被收买到手的本地人。洛肯特里掌控的赫梯势力,通常只躲在背后去做那个真老板。为此,收买雇佣的当地傀儡可谓龙蛇混杂,有王明言:只要能买到的,什么人都可以!以致在这些人中不乏强盗地痞恶棍,穷凶极恶的地头蛇不在少数。此外当然还有官员,贿赂收买或者掐住软肋胁迫就范,不计手段只为达到目的。先从底层小吏开始,喂肥多少人,使这股腐弊之风就像瘟疫迅速向高层蔓延。贪婪诱惑人心,用多少官员的个人获利,轻而易举就让人放弃了国利大格局却浑然不自知。
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只要上了这条船,再想下来可就由不得你了。随着时间,登上‘这条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