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再近阿拉拉赫,到入夜安营,塞提执意将营帐扎在那道河水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夜,就是在这里,她那样甜甜的笑着,说……我不会把你们当敌人……
独坐河边,今夜,塞提不可能入睡。以手捂面,仿佛是要遮掩狼狈,忘不了啊,就是在这里,他随口问出:“你会爱上你的敌人吗?”那个时候怎能想到,冥冥中,这竟然成了一句最伤人的预言。
舍普特来到身边,陪他一道品尝深夜凄清伤怀的味道,遥望夜光下的河水,一声叹息,只能给出最无力的劝解:“殿下,别想了……多想无益。”
很久很久,塞提才从遮面的指缝中发出一句低语:“回去以后,这件事……不要让父王知道。”
舍普特一愣:“殿下……”
塞提努力压下心头刺痛,黯然叮嘱:“你如果不想给埃及再招引更大祸端,就什么都不要说!尤其……不能告诉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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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终于回来了!一趟出使,历时数月,提心吊胆的母亲一听到消息,等不及的冲到底比斯城门迎接。看到塞提下船,拉米王妃紧紧抱住儿子已是泣不成声:“总算是回来了,这么长的时间可差点急死阿妈呀。”
再回底比斯,在塞提沉默的外表下,没有人意识到,有些事已经变得截然不同。他努力收拾心情,不让人看出异常,低声安慰:“我没事,有阿蒙拉神护佑,一切安好。阿妈别哭了。”
看到儿子平安归来,拉美西斯也着实松了一口气,迎入王宫,这一趟赫梯之行,他显然有一肚子的话等着要说。
摆宴为塞提接风,席间,塞提格外尽职的详细报告起此行种种,说起赫梯王的午餐召见,还有专门送给他们享受的‘战果’,塞提必须提醒父亲,言辞间流露担忧:“那是我唯一见到他的一面,凯瑟·穆尔西利,他实在是个太可怕的人,恐怕现在全心算计的,就是要让父王在刚刚到手的王位上坐不住……”
拉美西斯听笑了,欣然点头:“嗯,是他的风格。封界困锁,这家伙已经开始干了,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较量多少年,我自然也有办法应对,不会真让他如愿的。”
对于眼前困境,拉美西斯似乎真的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都在意料之中,相比之下,让他意外的反而是塞提:“居然这么顺利就能放你们回来,凭我对那个男人的了解,即便是僵军到眼前,似乎……他也不应该会这么痛快的就范才对……”
塞提心头狠狠一跳,努力掩盖异常,随口敷衍:“既然能让父王那般高看,伊赛亚出马自然不会有问题。”
拉美西斯好奇的就是这个:“他是怎么做的?能让那个男人乖乖缴械,可不是一般的功力呀,这是用了什么高招?”
塞提根本不敢看向父亲的眼睛,低着头说:“我也不知道他与赫梯王是怎么谈的,伊赛亚……并没有和我说什么。”
拉美西斯微微皱眉:“什么都没说?”
塞提努力寻找理由:“我们住的地方,严兵环伺,或许是没有余地多说吧,他只要我看结果就好。”
拉美西斯想了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这个问题便不再追问,随后便饶有兴趣聊起题外话:“听艾蒙说,你们在去时路上就遇到了那个小公主?狮子公主美莎,都已经是年满14岁的大姑娘了,说说,她现在长成什么样了?漂亮吗?”
塞提心中被狠狠刺了一下,更加不敢看向父亲的眼睛,竭力保持平静的声音低低回应:“是,很漂亮。”
拉美西斯一时没有察觉,还在继续问:“听说,她对你们没有什么敌意,在哈图萨斯的日子,还对你很不错。”
塞提更正:“是,对我们都很不错,或许……就像她自己说的,还从来没有谁惹到过她,所以……是没有习惯把谁当敌人吧。但其实……”
“其实什么?”
塞提努力调整情绪,牵强一笑:“其实从一见面她就认出来了,或者说,是那头狮子认出来的,知道我就是当年抢她项链的元凶。”
拉美西斯听笑了:“是么,那还能对你不错……”
“她只是对没见过的人和事都好奇心很重,就是因为对埃及好奇,而且,赫梯王也并不乐见这种接触,所以在路上时就派出暴风纵队来搅局,后来……也便没怎么见过。”
塞提一口打断,这个问题他坚决没办法再继续谈论下去了,因为已经无力再克制。
拉美西斯终于察觉了他的古怪,满面不解的看过来:“你怎么了,眉头都皱成一团。记得当年你还觉得那孩子很有趣,怎么现在……竟好像是不愿意谈论似的?”
塞提努力遮掩:“没有啊,可能是刚回来……终于能放松下来了,就真是感觉有点累了,父王也知道,这一趟赫梯之行,总要时时刻刻绷紧神经。”
拉美西斯体谅的不再计较,点头说:“那今天早点休息,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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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能从父亲面前告退,回到自己的宫室,塞提便再也无力坚持。关上大门,一行清泪无声流淌,不敢被人听到,他没有空间去舒缓那股虐心的刺痛,只能咬着拳头,直至咬出了血。
收藏在柜橱深处的一个精致木匣,拿出里面的东西,他就这样呆呆的坐在床头凝望。
……海浪托起我的祝福,敬献大地丰裕之神……
属于美莎的黑珍珠项链,缺了五六颗珠子的地方,都仿佛印刻着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