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驽坐回了椅子上,对着合上的屋门迟迟未再出声。他在屋内扫了一圈,发现没有甚么感兴趣的东西,复又深深叹了口气。
这个夜显得寂静而又漫长,直让人度日如年。
他选择继续练功,深吸了一口气,将这口气沉入丹田,双手平举而起,一点透明无质的炁渗出了他的指尖,淡红色的鳞纹隐隐透出他的肌肤。他体内的两股力量又一次失衡,并处于再次平衡的过程中。
……
翌日上午,他又见了弄玉一面,可弄玉却表现得颇为冷淡,一副被伤了心的模样。他说两句话,弄玉常只答一句,全然没有平时那副雀跃的姿态。到了晚上,弄玉没有告诉任何人,便连他也未说一句话,不辞而别,带着他所托付的包裹,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明白以此女的个性,顶多过上几天,应该就能将此番不快忘得一干二净。
接下来的数月里,在重兵包围之下,长安城里的日子依旧过得平静,宛如位处激涌的暗流上方的平静的海面。危险虽然随时会到来,但至少眼下的日子至少换算是太平。
由于各个方向上的交通要道皆已被义军切断,昔日八水围绕的长安如今成了关西大地上的一座孤岛。不仅是京城外的客商无法进入进城,便连天下各地州郡的刺史将军也无法进京述职。
长期的围困让整座长安城的民生逐渐凋敝,百姓们的脸色泛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土色,大多数府衙都关了门,官吏们都在寻思自己与家人接下来的安身之处。
城中粮食价格飞涨,落魄的游民越来越多,并在城东边的一条街上聚集。人们给这条街取了个丧气的新名字,叫作死人街。
每天从死人街里拖出去的尸体都很多,病死的,饿死的,争食被打死的等等。
物资的日益短缺以及不良商家的囤积居奇,导致城中米面价格飞涨,让越来越多的百姓只能选择卖房卖女,可换来的粮食很快又一次吃完。到最后他们只能选择拖家带口地来到死人街,至少在这里还有一丝活下去的可能。
正因为如此,死人街上的人数从来都不见少,反而越来越多。
死人街的名字不好听,但这不妨碍它在长安人眼中变得神秘而有诱惑力。它已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以及某些谈之色变的恐怖故事的来源。
在死人街上汇集着各种各样的人,其中有不少人算得上是三教九流中的能人。这些人的手里经常有来路不明的粮食,只要肯为他们做事,那就可以从他们手中得到粮食,并继续活下去。
在死人街上,男人通常做的事情是被雇杀人、做苦力或者是一些非法的勾当。女人们干的活大抵上要轻松些,但凡长得有几分姿色的,就有可能被有钱的大官人相中,带回去过上几夜,再次送回来时肚兜里一般都藏着几锭银子。有些运气极好的女人,可能会被有钱人留在家中,不用再回到死人街上来。至于那些女人的男人和孩子,即便是整日里哭喊哀嚎,也没有人会理他们。
关于死人街,长安城里还传播着一条谣言,说是那里有不少从城外混进来的义军耳目,这些人经常在这里用粮食雇佣饥民,让他们为义军打探城内驻防消息。可朝廷几次三番派人去死人街清剿,也没找出几个像样的奸细来,到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在死气沉沉的长安城内,大理寺算得上是为数不多的一个照常运转的衙门。即便朝廷发放的俸禄已经拖欠了好几个月,衙门里的差役和官吏依旧在恪尽职守地当差。他们惧怕这位不怒自威的正卿大人,对他之前将一名寺正钉死在衙门口的举动仍然历历在目。
为了应付大理寺府衙内的开支以及大小官吏的俸禄,刘驽去过不少趟皇宫。每次那个皇帝都想让他吃闭门羹,要么就是装穷不肯发饷银。他倒是干脆,索性当着皇帝的面将其中玩耍的珠宝夺去,逼得皇帝只得拿银子来换。几次三番下来,皇帝一见到他就躲,这个法子越发不好用了。
中间李菁过来找过他几趟,此女可能是从其他人口中听说了夔王仍然活着的消息,对刘驽的态度于是平和的许多,但仍有一种若即若离之感。对此刘驽感到无可奈何,或许在李菁的心中,他与谢安娘那段事情是永远也过不去的坎儿。
上泉信渊自从离开大理寺府衙后足足半年没有消息,刘驽曾数番派人去宰相孙钰府邸的周围寻找过此人,可除了见证孙府一次次地扩建、规制愈发奢华之外,丝毫未发现此人的踪迹。
那十名被刘驽派出去寻找田令孜踪迹的龙组隐卫倒是乖巧,这些人虽然被夹在夔王和大理寺之间进退两难,却时时回府报道,只不过报告的内容大多无用,通常只是些市井小道消息,与田令孜毫无关联。
夔王一直躲在暗处不肯露面,这些天来没有与他正面起过冲突。倒是那些暗地里投奔了清风社的人做事不再藏头缩尾,这些人虽然自己仍旧不露面,却依托城内各处酒楼办了不少义粥摊。单是大理寺府衙外,清风社的人便开办了好几家义粥铺。
每到傍晚,在几家义粥摊旁等待施舍的穷苦百姓便排成了一条条的长龙。刘驽对此清清楚楚,不禁对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舅舅心生几分敬意。玉傅子虽与夔王同列双玉二王,乃是当世罕匹的高手,可做事行径却与夔王大相径庭,称得上是为国为民。
可他一旦想到当年自己的父母不辞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