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漫天飞雪。
偌大平地之上,琅玡山一枝独秀,高高耸立,此刻,琅玡山顶,被云雾笼罩,透过重重水汽,无数的大雪飘散而下,犹如空中雪崩。
只有走进之后,才会惊觉,整个山顶的白色细丝飞絮,哪里是什么飞雪?
分明是无数的纯粹剑意。
在这样一个白色的世界之中,剑意缓慢落下,当附着在两列巨大雕像之上时,原本石制的雕像竟然有些虚影。
曾经死去的强者,肉身虽散,剑意未消,在崔季珪的刻意引领下,这些崔姓先祖和博陵门客的身前修为,寄托于各自塑像之上,轰然显现。
崔季珪面对天下第一的剑仙,一出手,便是雷霆之怒,狂暴一击!
天地,浩然。
乌云碾压下来,孤独的琅玡山似乎要化名“不周”,支撑起这个墨色天空。
明明是晴天,整个山顶,却阴沉地可怕。
“哗!”
云层之中,电闪雷鸣,凄厉的声音扭曲诡异,闪电的光芒,在一瞬之间,照亮了天地。
足足上百个虚影,腾空飘起,或青面獠牙,或心死如灰,或癫笑狂妄,或魅惑众生。
相同的是,人人手中有剑。
人人周遭有剑意。
这便是博陵崔氏的立族之本,数百年的积累之下,无数的英才豪杰在临死前贡献自身修为,共同积聚起了这座琅玡山。
先皇曾言,“天下武人,半入其中。”
也对,也不对。
更准确的说,就算往前数上百年,天下武人,亦是半入琅玡山。
这,才是博陵崔氏的底蕴。
而现在,整座山中的英灵,仅仅为了某一个青衣老人的拔剑,倾巢而出。
因为青衣老人是李太白。
是千年罕见的剑仙。
同样是剑,这里的虚影身上,剑意凌厉杀伐,却又有中正之意。
浩然之剑,自然心中浩然。
犹如山崖瀑布,浩然自放。
面对汹汹之敌,李太白刚刚的轻佻已经消散,他略低下头,没有看着前面。
无视天地异变,无视漫天虚影,无视森然剑意。
只是低头,只是看着自己手中的三尺青锋。
嘴角一笑。
轻松之极。
恰似携友踏春,又像醉酒挥毫。
他抬起手腕,随意一挥。
天地,静止了。
没有声音,没有色彩。
天上地下,似乎被无穷的黑色笼罩。
有光起。
那是绵延的一条明亮的光线。
光线凝固在了空气之中,从这头,到那头。
连接的,不只是李太白和崔季珪。
更是时间。
时间,化为了光,明亮在了崔季珪的眼睛里。
光线之中,崔季珪看到了一个老年人。
老人的面孔与崔季珪一样,只是苍老了几分,他潜修数十年,终于熬到了同辈之人全部死去,从此以后,他就是博陵崔氏的老祖宗。
权御宗族。
哪怕是帝国皇帝,见了他的面,也得尊称行礼。
无可匹敌的实力,无与伦比的权利,这就是他崔季珪的晚年生活。
琅玡上,由山脚到山顶,上万的武夫,苦苦追寻武学的真谛,哪怕是已经达到归一境的门客——逐鹿与鸿鹄两人,也在每日静修,每日磨砺,只望在临死之前,能够看到人世间最顶峰的风景。
整座琅玡山,唯有他崔季珪,最为无欲无求。
因为他已经站在了最高处。
只是有些孤独。
做一个世家大族的老祖宗,就像是一个神像,每日被人所供奉。
没有可以一诉衷肠的友人。
光线,继续流淌。
犹如时间。
崔季珪看到了一个中年人,意气风发。
在人生中的春天,中年人娶妻生子,武学之路通坦无比。
而画面之中,他更是看到了自己已经死去了妻子。
那个一直默默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女子。
从小到大,青梅竹马,不外如是。
此刻,那人就站在崔季珪面前,一袭粉红长裙,笑靥如花,一如当年。
崔季珪原本站地笔挺的身子,似乎有些踉跄。
他多么想时间静止,回到当初。
做一个孤家寡人,没有同龄亲朋,没有她,还有什么意思。
原本漫天的虚影,似乎早就湮没在黑暗之中。
消失不见。
泪水,从崔季珪的眼中渗出,但是他的眼睛,却又恢复了坚强之色。
虚妄。
尽是虚妄。
他冷笑起来,只是笑中带泪。
光,没有停止。
在恍惚之间,崔季珪没有继续做一个旁观者,变成了那个一心求学的小剑童。
小孩子。
他身穿简单的布衣,背负着一柄木剑,正在攀爬琅玡山,他的膝盖明显已经不断颤抖,却还是咬着牙,不断前行。
毒辣辣的太阳,恶狠狠地照射着。
四周,还有年轻稍微大一些的同龄之人,不断嘲笑:
“放弃吧,人生七窍,我看你就通了一窍,还想学剑?”
“浩然之剑,首先就要心中有浩然之意,你这么睚眦必报,斤斤计较,如何能行?”
“老族长竟然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嘘,小声点,人家还在试炼。”
……
窃窃私语,宛若毒蛇,无情地钻进了崔季珪的耳中,让这个少年忍不住眼眶中的泪水。
委屈之极。
一个小女孩冲出人群,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