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黑松山就没再晴过一天,连续下了好几天的大雨,似乎就不再打算放晴了,整个林场都被雨水浇得透透的。林场大门口,也积了一人高的深水。所有人都忧心忡忡的,躲在林场的大小房间里,不敢站在那外面。生怕,这雨一下子变成了刀子。
梁玉喜与董书怀两人就常常到酒馆聚一处,听着外面的雨声,喝着闷酒。
五娘有时也陪在一边。梁玉喜也不再轰她,只是五娘也不再往他身上靠,隔得远时,只拿眼远远看着他。
那些木客,也无事都挤到酒馆来。多数时候,这里都挤满了人,没有空位。
相互挤挤的时候,木客们也没有那么大的火气。酒和菜也可以被别人拈来端去,酒也喝得顺了,面上都和气了不少。
大家都觉得快不认识自个了,而心里倒是装满了恐惧。
梁玉喜和董书怀只要一进酒馆,木客们常常拱手施个礼,客套几句,或是把位置让一让。尽管两人谦和一阵,还是坐了下来。
喝了几天酒,梁玉们那里知道。这些木客,不敢轻易离开此地,皆因为,他们都是些江湖人士。或走投无路,或无所遁逃;流落也罢、投奔也罢,就聚到了这一处。
最早前,有传闻这山弥山林场,有心要扯个大旗,让江湖人士啸聚一处。
不过这些传言似乎并不确切,来了后才知道,这林场也非绿林好汉聚义的地方。林场虽是来者不拒,但也不见肖骁申扯了唿哨,与一众人等打家劫舍,或是攻城掠地,做个乱世英雄。只是都承认,这林场大掌柜肖骁申,面目却属藏得深。
好在这做个落脚之地,还算相应。官府也不来袭扰,肖骁申说不上仁义,但也不怎么盘剥众人,这些人就慢慢安心留下做个木客。
因为都是些江湖人士,这留下的木客,义气相投的,就在一处,不太投机的,就各处一室,也慢慢的就有了些讲究。如东一屋,住的多是牢城出来的囚徒;东二屋的多数原是后汉后周的兵勇;西一屋,就是些头陀、行者、方士;西二屋是些篦头待诏等手艺人。
这林场最莫名之处,还是这进了林场的人,每个人都得会一篇叫《达曼》的经文,须早晚默诵,若是不诵读,则不予收留。梁玉喜也想起,肖骁申在祭拜斧神是,也念诵过达曼二字,只是不明何意。
董书怀说,自己早年跟商队一起走过西夏和大辽,倒是在那边听过这达曼二字,只是也不明就里,大抵只知道这是一个西域中的传说人物。
讲道东闾府,都知道东闾老爷是在这林场挂了个名。那东闾老爷早年花银子买下此地不假,不过干股被肖骁申姑丈所占是实话。
至于肖骁申姑丈何许人,也都说不上来。
肖骁申盘桓在此经营多年,早已家财万贯,哪里会舍得让东闾府的人来插上一脚。梁玉喜想,偌大的产业,就这样被肖骁申强占了,老爷心里不知怎么想的?也是,这东闾府向来不与当朝者有瓜葛,与官府之间的交道是能躲就躲,怕惹上祸事,所以,被官府以权势欺压的事,是能忍则忍。老爷心里一定认为,这些事体也都不如宝匣的事大。
梁玉喜望着那如注的大雨,心里盘算着离初十日还有多少天,也觉心里有几分忐忑。再是冥冥中会有指引,只是这不详的天兆,还是让人甚为担心。
雨势也不见小,所有人都不愿离开那些避雨的房屋,也没有人到这林场来,渐渐的,林场的米面越来越少,酒馆的酒也被人喝得差不多了。
木客们更多的是睡在大铺上,盘算着这断炊之日后,要不要离开此地。
这一日,梁玉喜躺在小屋内,大黄狗也卧在他铺边。他把五娘拿给他的一坛酒倒了一碗。昨夜,他冒着大雨,悄悄出去到土地爷神龛处瞧了瞧,宝匣还甚为妥当,此时也心安了一些。
一碗酒刚喝得差不多了,耳边就传来一个声音,“喂,喂”的叫了几声。
梁玉喜翻身起来,大黄狗耳朵也竖了起来。梁玉喜见门外并无人进来,正纳闷间,又听到一个压低的声音,“小子,抬头,抬头,我在这里。”
梁玉喜一抬头,屋顶上面除了木板什么也没有。那大黄狗倒是看到了什么,汪汪的叫了起来。
“你把那畜生赶走,小子,我在上面。”
梁玉喜才从楼板间的缝隙处,看到了一双眼睛,正盯着下面。梁玉喜知道这楼上正是曾妈妈、五娘她们的房间,也常有些木客在楼上走动,不过,这人隔着楼板喊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你是谁?”
“小子,你先把那畜生赶走,我见不得它。”
“你在上面楼房里,这狗也惹不到你,你有事就说来听好了。”
“啊呀,气死我了,你也是个小畜生。爷要你那坛子中的东西,你怎地不开窍。”
梁玉喜见他有些语无伦次的,也觉好玩,“那你下来说几句好话,我自然给你。”
“娘的,你这小畜生怎么不通人情。我不乐意看见这畜生,你快赶走它。”
梁玉喜没好气的说:“是你不通人情还是我不通人情,明明是你在求我。实话给你说,这酒是酒馆最后的一坛酒,你要是好好求我,我说不定舀一碗给你,你要是再胡说,我也难得再搭理你。”
楼上的显然是软下来了,“好好好,你是小爷。你得把那坛酒给我留着,你先找根麦管,我嘬两口。”
梁玉喜觉得实在好笑,虽不知这人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