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如和哥哥一同,将锦依送回至扶堇轩。
“依姐姐,你信中要我帮你找的人,我已找着了……”锦如明媚的脸上带着些郑重,与她一贯的娇憨稚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当年婶娘去世后,清桐苑中的下人都未留府,一并遣散了出去。我找人打听了许久,运气倒好,竟找着了原来在婶娘身边的大丫鬟以蕊。”
“她原是淮安府人……我府里有个嬷嬷,与她本是老乡,我着人到淮安那边打听,竟真的找到了她……九年前被家人领回去后,配给了乡下一户富农家里做偏房,生了一个女儿,过得极是不好。听说正室对她极不待见,打骂挨饿都是常有的……”锦如说着,眉头锁得紧紧的。
还是一旁的锦轩接着道:“现在已经接了来,在我府里安置好了。你过两日有空,去那边见一见吧。”
他凝目望她,眼神明彻透亮:“锦依,你若心中有什么打算,都可以告诉我的。”
锦依含笑看着他二人,点点头,“这些年我一直记挂着你们,如今见你们都好,我也放心了。我的事你们不必担心,既然我能回来,自然都有主意的。”
锦轩见她神态透着淡淡的疲惫,知她一时不愿多说,便道:“你一路上辛苦多日了,先好好休息吧。等过几日,我去求了老祖宗,接你来咱们府里住些日子。好不好?”
锦依轻笑着点头应了。
锦如这才高兴了些,又道:“我就住在这边府里的如意居,明儿一早便过来瞧你。”
锦依应了。锦如这才恋恋不舍地跟着锦轩离去。
二人一路走了出来。
“你有没有觉得,锦依这次回来,像是跟以前变了个人似的。”锦轩抚落妹妹肩上的细小雪点,又开始下雪了,他语气有些落寞。
“我倒不觉得。”锦如略带疑惑地望了望他,有些不解,“依姐姐在那里待了那么多年,一定吃了许多苦。我还一直担心她身体不好,今日见了,看她气色倒还不错。”
……
扶堇轩正厅内,墙角的炭盆烧得正旺,屋子里暖融融的。临门一架小巧精致的紫檀木织金蝠纹屏风,东墙边置着一对几案,一个广口青釉梅瓶内,供着几枝红梅。另一案上,是一尊孔雀蓝釉暗刻麒麟纹三足鼎,内燃苏合香,烟气袅袅。
秦锦依坐在临窗的大坑上,轻轻将手中茶盏放在漆面炕桌上。面容沉静如水,望着面前几人,采菁和巧薇两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还有两个嬷嬷以及做粗活的小丫鬟们,和声开口:
“采菁原是祖母身边的人,今后我这里,大小事物一应你做主就好,还要你多费心了。巧薇自幼跟着我,如今我贴身的事宜,就还是她来做。”
瞧了瞧东墙边的几案,“日后我屋里供瓶和熏香之事,巧薇你打理着。”
又交待了一些家常事宜,采菁和两个嬷嬷眼见她行止得体,诸事安排的妥妥当当,与其他勋贵之家的闺中贵女并无差异,之前心中的轻视之意都淡了许多,恭恭敬敬听了,各自散去。
内屋中,只余下锦依和巧薇二人。
锦依打量室内,柞榛木雕花月洞架子床,罩着红绡金丝纱帐。一张玉面雕吉祥纹屏风隔挡于前,窗前一座白玉镶金刻牡丹纹菱花镜妆台。
样样陈设,一应俱全,皆透着崭新的色泽,像是昭示着她往昔的一切已被埋葬。
巧薇在旁开口:“以前小姐就是住在这扶堇轩。那时夫人还在,将小姐的绣阁收拾的清新雅致。……夫人去世才三个月,小姐就被侯爷送到华阴山……如今,这些东西都不是旧物了。”
锦依凝眸望着她,眼中满是怜惜,神情不像主仆,倒如姐妹一般,她柔声道:“即使东西还在,也已物是人非了……你与她情同姐妹,既然能替她活着离开那里,自然要为她了却夙愿……我与你共处八年,也早已把你看作自己的亲妹妹一般了。”
这些年,自己顶着她的身份活着,亦早将自己当作了她。回到她从前的住处,身周的一切,似在心底渐渐重合。
她湛湛的紫眸中,泛起一丝茫然。
巧薇双目通红,轻声道,“小姐,你放心!”
“傻丫头,我有什么不放心你的?”秦锦依回过神来,唇边漾起微笑,紫眸清亮异常,与今日人前的那种有礼矜持的笑不同,此刻她眉眼疏展,似天边云消雨霁后的一抹红霞,暖人心脾。
“小姐,今天锦轩少爷说起‘一夜风雨’,可是小楼公子来了都城?”
锦依眉头蹙了蹙,“上次信里,他答应我不来建邺的。”
她轻叹口气:“这里用不着他,有程叔呢。这一年多,想必程叔已将建邺这里布置打点好了。过些日子,你有机会了去见见他。”
巧薇点头应了,出去吩咐人准备热水。
从华阴山回来,马车走了整整五天,一路风尘仆仆。锦依至房后的净室沐浴,出来时挽起黑润油亮、长及腰间的湿发,披了件玫瑰红蹙金双层长尾鸾袍,在案前亲自调弄熏香。
其实这些年在尚秀堂的生活,并不像外人想像的那般艰难。程叔在堂内上下打点得好,虽然生活不能优渥,但却也并无打骂苛责之难。
早在三年前,她就已将织、植、医、食等技艺研习精湛。祖母派人去接她的时候,她已并不在尚秀堂中,而是在蜀中梅居。
在那里的所学,足以使她脱胎换骨,心志坚定,有了将来在建邺城中掌控自己,乃至掌控他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