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然黑了。
岳不群点着油灯,独自坐在书房中。他神色略带抑郁和无奈,轻叹一声,放下了手中书卷,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了一个侠字,摇了摇头。
这时,吱呀一声响,宁中则端着一盏茶推门进来,道:“夫君,用茶吧。”
岳不群起身接过宁中则手中茶盏,道:“多谢夫人。”他端茶盏时袖袍有意无意地一挥,将方才在纸上写下的侠字化成一团墨渍。
往日,宁中则给岳不群送茶的时间并非这个点,而且送茶后她说上几句话便出去了,从不打扰岳不群读书。可今日,宁中则则是皱着眉头,好像想说什么,却又迟迟不说,就只站在岳不群旁边。
过得半晌,岳不群叹了一声,道:“夫人,你可是有事与我说?”
宁中则瞧着他,点了点头,问道:“侠儿呢,他怎的没回来?我听冲儿他们说当日是与侠儿一道的,只是刘师兄金盆洗手时出了乱子,后来竟再没有遇见了。夫君,你说……侠儿会不会……”
岳不群眉头重重一跳,脑海中浮现出当日的情形,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半晌,他对宁中则道:“夫人,侠儿他……他怕是不回来了,你怪我好了。”
宁中则“哎呀”叫了一声,脸上涨得通红:“谁?谁干的!谁伤了侠儿,是刘正风还是曲洋,还是嵩山派暗地里下的毒手?!”
岳不群一怔,心道:“原来夫人竟以为侠儿出事了么……唉……还是和她说实话罢,她若要怪,那便怪我好了。”
岳不群沉声道:“夫人,刘正风结交魔教长老曲洋,这事想必你是知晓的吧。”
宁中则点头道:“不错,五岳剑派出了这等丑事,哪个不知晓了?”
岳不群眉头皱了起来:“可你怕是不知道,刘正风与曲洋却是以音律相交……”
宁中则重重打断岳不群道:“这跟侠儿有什么关系?!难道侠儿会跟刘正风一样去跟魔教中人结交么?”
岳不群苦笑摇头:“自然不会,可侠儿……侠儿他,他见不得那种事的……”
宁中则问道:“到底什么事?”
岳不群缓缓说道:“不久前,青城派的弟子在南昌的福威镖局分号放了一把火,竟牵连了旁边的几十户民居,累得死伤惨重,侠儿意欲为那些百姓讨回公道,想必他是想让那些青城弟子以死交代的,武林群雄却都以为青城弟子并非故意,面壁思过日后再多做好事弥补便是了,若非我及时出面带走侠儿,怕是他当时便跟青城派余观主大打出手了。”
“后来林平之当着他父母的面自刎而死,侠儿心里定然也是不好受的,更兼……”
宁中则急切问道:“更兼什么?”
“更兼嵩山派竟用刘师兄家眷妻小的性命相要挟,侠儿他……”
宁中则吐了一口气:“可是侠儿他看不下去,出手要救刘府家眷?”
岳不群默默点了点头。
宁中则又问道:“你可是出手拦住了侠儿?”
岳不群又点了点头,道:“侠儿用黑巾蒙面,并未被人认出,但他当时出手,已然是众矢之的,我怕他交手时被人打落面巾或是从武功路数中瞧出来根脚,更兼心中对他莽撞行径怒极,是以我便出手缠住了侠儿……教他,教他不能去救刘师兄的家眷……”
岳不群叹了一声:“侠儿定然是怨我恨我的,他一腔热血,看不惯天下不平之事,我这做师父的当年一直教他要心怀正气,如今自己却去阻他……唉,便是他不怪我,我又有何面目见他……”
宁中则也是叹了一声:“不群,你也不是不想如此,不过形势所逼,让你不得不如此罢了……侠儿他自小便通情达理,自是不会怨你的,也无须担忧,侠儿他,他不还是咱们华山派的大弟子么,咱们便等他回来好了。”
正这夂龅卮来一声异响。
岳不群霎时间提剑在手,喝道:“谁!”
宁中则也暗自戒备,心下也是惊怒,竟有人敢在自己夫妻两人眼皮底下偷听?若是侠儿在刘府的事传扬出去,那侠儿便真的要被逐出门墙了,这般想着,宁中则已是对房外那人起了杀心。
吱呀一声,那人竟未逃走,反而推开了书房的门。
王侠一身夜行衣,低着头走进了岳不群书房。
咣当,岳不群手中长剑掉在地上,宁中则腾起的杀心也烟消云散。
“侠儿?!”
“侠儿?!”
两人惊喜交加的声音传出,王侠却更是愧疚非常,他一下子跪了下来,两眼通红道:“弟子莽撞,累得师父师娘操心了……”话语中竟带着哽咽之声。
岳不群本待呵斥他在刘府莽撞行事险些给华山带来祸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他嘴唇一阵抖动,说了句:“这么大了,别跪着,起来吧。”
宁中则则是双目通红,她已有十年未见自己这个从小养到大的弟子了,十年了。她手颤抖着扶起了王侠,端详着王侠脸庞,手指抚过王侠脸上那道长长的刀疤,拔下王侠鬓角的一根白发,带着哭声道:“侠儿,你受苦了,你受苦了……”
王侠心中愧疚,半晌说不出话来。
岳不群深吸口气,盯着王侠身上那身夜行衣,问道:“你回华山便回华山,鬼鬼祟祟地穿这身衣服做甚?难道还有人拦着你不让你回来,你非得偷偷潜上山来不成?”
王侠低着头道:“弟子当日胆大妄为,险些为华山招来祸端,又……又丧心病狂地跟师父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