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步,回返。
冷风暴烈,吹乱他的发,乌黑的长发张扬的飞舞在浓墨得化不开的夜色里,更显得他身形孑然,可那背脊却是直挺挺的,即使看着单薄、瘦弱,实际内里却已是无坚不摧。
他整张面庞隐在黑暗中,唯有那一双墨黑的凤眸里,冷光熠熠。
一步一步,咚咚咚咚。
那是脚步声,亦是心中锁链断裂的声音。
在房门口停住,推开门的那一刻。
同时,他放出了心中的魔。
……
夏语冰几乎是逃一般离开府邸后,又跑了老远,终于才在一棵大树下停下脚步来。
后悔吗?
在心里,有冷酷的声音如此问道。
不!
她吸吸鼻子,在心里回答——我承认我没有你聪明,可是我也不是会拖你后腿的人。如今我们走的每一步都好似在刀尖行走,一个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既如此,我又如何能分心?而且我知道的,我分心不可怕,你要是分心的话那就是彻底的完了,侯府的安危和那么多人的性命都背在我们身上,我不能这么自私。
那个冷酷的声音没有回她。
她哽咽道——你说的,我都尽力去做了,所以求求你,不要伤害他,也不要利用他。我们的事,我们自己做就好,不要再牵扯无辜的人进来了。而且我知道你也是在意他的,不是吗?
她们是一体,虽然做主的事情都是‘她’,但是她们的记忆有极大一部分是相通的。
她能感觉到,‘她’对他也在意。
只是真正把一个人的放在心里的时候就会害怕失去,而她们要做的事太危险,到了真正需要牺牲人的时刻,她怕‘她’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推出去当替死鬼。
依旧没有回答。
她开始有些慌了——我知道这样过分了,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从来都没求你做过什么,这一次就当我求你,求求你了……
无声的,她泪流满面。
许久之后,终于有声音回答——好。
她陡然一喜,下一刻伤哀之色彻底从她眼中褪去,只剩冰冷的寒意。
抬手,重新将面具覆上,变成了那个无坚不摧的另一个人。
她面无表情地望向远处。
垂下的十指却微微蜷缩,绷紧的指节根根发白。
是不是所有人都只喜欢爱笑的那个人?
‘她’的存在,是不是就那么的让人厌恶?
即使‘她’比那个她聪明、能干,却还是永远只能活在黑暗里?
祖父、阿娘、方御医,他们对着‘她’看似一样,实际是有区别的。她能看出来,即使是一样的动作,他们对‘她’永远藏着小心翼翼,就好像‘她’是一个外来的掠夺者。
可明明她们就是一体啊!
而‘她’对外界失望,把自己藏在黑暗里,安慰自己即使所有人都对‘她’这样,她是唯一不会这样对‘她’的人之后。可是今夜她的不信任却是彻底摧毁‘她’自以为是的堡垒。让‘她’看清这真相——她其实也怕‘她’,打从心底认为‘她’是一个彻头彻尾可以毫不顾虑舍弃一切的人……
“呵。”
‘她’凉凉笑出声来,眼眶一阵发胀,却是倔强咬住了唇,固执不让自己脆弱的眼泪外流。早就应该习惯了不是吗?为什么会伤心?不伤心,没必要伤心,别人算什么,‘她’有‘她’自己就好!
足尖一点,直皇宫的方向掠去。
‘她’不是她,想要办的事,哪怕只剩一口气也会办到!
冬风冷冽,她御风而行,直达皇宫,寻到太医院。
当夏语冰推开方御医的门时,却并没有察觉到人的气息。
他去了哪里?
警觉地,她闭上眼睛,仔细听了听,却依然没有发现这里有多余的人声儿。
不对劲!
她关上门,转身,足尖点地,使轻功飞过围墙到那守门人身后,从后边一勒他的脖子:“说,这里的人去了哪里?”
冷夜幽幽,她沙哑的声音宛若鬼魅。
那人被吓得腿肚子直打颤:“皇上……皇上那边去了。”
“什么时候过去的?”
“是……”死亡阴影的笼罩下,那人哪里敢撒谎:“晌午时候……去了一次,刚……刚才又去了。”
下一刻,骨头断裂声响起。
夏语冰松手,那人‘嗵’的一声摔在地上,圆瞪着眼,脖子呈扭曲状歪到一边,已经是断了气。
她取化尸水,倒在尸体上将之化去。
宫里头失踪几个宫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没人会去在意。
毁尸灭迹完,正要离开她忽地听到脚步声从远及近而来,以她的耳力可以辨别是有六道呼吸声……她窝在了墙角。
是下雨,她一袭黑裳并不会惹人注意。
不多时,六人到了便是到了太医院门口。
陈公公停住脚步,一甩手上拂尘,笑着对那着太医官服的方御医道:“把您安全送达了,咱家也该回去了。”
“公公走了这一路,怕是也口渴了,不若进去喝杯茶?”方御医邀请道。
陈公公摆手:不了不了,这时候儿啊也不早了。皇上那边得人伺候着,那些个新进的孩子们毛手毛脚的,他们在那,咱家真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