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香玉拧了眉,生怕她还有什么垂死的手段。
哪知花听只是要她放心的摇了摇头,话锋一转道:“趁火不大,你还是赶紧走吧。”
南香玉颇为讶异地盯住了她。
“因为我一点也不担心,”花听笑,“像你这种人,不是死在我们中国人的枪口下也会死在日本人的枪口下。”
她将头靠在台阶上,也不管南香玉的反应,自顾自地用微弱的嗓音说着最后的话:“这次看来是真的要走了,我也只能在这里和你说再见了,简亦。”
她闭着眼,不知回忆起了些什么,眉角眼梢都带着静谧的微笑,漫天的火光中美得惊人。呛鼻的浓烟封了她的口,她便再也说不出什么来,抬手想理理皱巴巴的衣角,却又徒劳地放下。
火舌扑向她的衣角发梢,羊毛的衣物烧出细细密密的烟雾,烟雾里起着小小的泡沫,凝成黑色的脆块。发丝迅速地烧焦,缩成小小的一团,有灼人的臭味,越来越浓重的烟味让她的呼吸变得异常困难,她本能地抬手捂住唇鼻防止窒息,却能明显地感到胸腔里的空气在迅速地抽离。
“砰”的一声巨响,南香玉眉心开花,下一秒倒地。
“花听!”陈树迎着漫天花火急速地朝着她的方位奔赴而去,然而,花听胸口上那团触目惊心的血迹狠狠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猛地弯下腰,想要一把将她抱起,却发现扑了个空,他竟触摸不到她。
他焦急地伸出双手,努力地想要拥抱她,却发现,每一次的拥抱都是徒劳,他的手掌笔直地穿过她的身体,像流动的空气那般,毫无知觉。
“没用的陈树……”花听虚弱地喘着气,胸口的痛感在逐渐消失,只觉得身体轻飘飘地似要飞起来,“你……你看见了……我要走了,回去了,你赶紧走吧……”
“你要回哪里?”陈树不死心的伸手去抓,却依旧是扑了个空,“告诉我你要去哪里,花听!”
她头一次看到他惊慌失措的模样,一向淡定冷漠的陈帮主,也只有在她面前,将自己的姿态低到了泥土里。
“你忘了我同你说的么……”她虚弱一笑,忽然间发现,离别也不是那么的痛苦与凄然,“你我来自不同年代……而我……我现在,真的要……回去了。”
南香玉那一枪开的很准,直击她的心脏,她深知自己的情况,这一次,必死无疑。
“花妹妹!”
这声突如其来的喊叫扯得花听心脏一疼。
简亦拄着拐杖,在猩红色的背景下,一瘸一拐地向她跑来,最后索性连拐杖都扔了,也顾不得腿上的伤,“你怎么这么笨!?能被南香玉这个贱人骗!”
他在她面前弯下身,同先前的陈树一样想要一把将她抱起,却惊奇地发现自己抓了个空。
“花妹妹……”他手停在半空,似是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眼眶一下就红了。
“一个大男人的哭什么哭……”花听正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但看到简亦,她似乎又恢复了一点神气,“看来我还是来得及同你说再见的。”
简亦不死心地在空气中又扑腾了几次,反反复复,最后终于绝望地蹲下身。
“你们……”花听轻喘了几口气,发现自己的手脚包括身体正逐渐走向透明的状态,果真是同大部分电视剧里头放的那样,时间到了,“这次看来是真的要走了!你们赶快离开,趁火势还没那么猛。”
“花妹妹,”一颗豆大的泪珠从他脸颊缓缓滑落,滴在了她的手心,也穿过了她的手心,“你都走了,我还去北平干什么呢?”
“我……”花听淡然一笑,忽然就有些哽咽,“也很想带你走。”
“那,”简亦索性坐在了下来,憋着眼泪笑,“我试试能不能跟你走,我就待在你身边。”
“别傻!”花听抬起手腕挥了挥,触不到他,“简亦,你听我说,”只好徒劳地放下,“国家需要你,你们一定要活到1945年8月15号的那一天。”
“我不走,”他盘腿而坐,吊儿郎当地笑起来,“也不想管什么四五年。”一如她第一次见他的模样,
没个正经。
“你要是同我一起死,”她努力将眼泪憋回去,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并对他眨眨眼,开了一个在她看来并不算失败的玩笑,“日后我有机会回来,该去哪找你?坟墓?”
“再回来?”简亦像个孩子般,听了花听这句话,眼中重又燃起了几分希望。
“嗯,”花听点点头,再一次强调,“我既然来了一次……也可以……来第二次。”她忽然间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一停一顿地有些困难,但为了不让简亦看出破绽,唯有强撑起笑脸,鼓舞道,“所以,你要为了我,好好地过下去!我怕……怕我回来找不到你。”
这句话,简亦听进去了,花听看得出来,他在动摇。
其实这些天,她总在反反复复地想,若是在北平,他们能够换个身份,重新做人:她只是一个山野农妇,一个纺织女工,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家碧玉,而简亦也不是什么组织特务,什么高官大少,他是砍柴的也好,卖菜的也罢,她都要干干净净羞羞怯怯地跟着他,如此安稳又静谧地过一生。
没有叱咤风雨的豪迈,没有起起落落的诡谲,只有相伴到最后,院落夕阳的携手,她依旧是会笑罢。
然而,她清楚地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