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鸿生辰这日,才刚入夜,聚鑫堂茶楼外的灯笼便红了半边天;大堂中央的戏台子早早地就搭了起来,戏台子下方端放着十张桃木圈椅,流水介进进出出的下人将瓜果甜点用高脚珐琅盘子装了,安放在椅子一旁的小几上。
白起鸿携夫人入了座,因他是寿星,今日便坐在首席的位置上,坐北朝南,中国传统。花听的右手边是一身墨色西装的简亦,再则是同样衣着考究的简茂生与红粉搭配艳俗至极的简夫人;今日的白起鸿不搞排场,只邀了简家三人,但令她奇怪的是,怎么这陈景之又来了?
看着简夫人一脸的刻薄相貌,白夫人显得要温柔顺眼得多了。
今日白夫人身着喜庆的中式桃红斜襟大褂,细细地梳了妆,胭脂浅浅晕在两颊,髻旁插了一只平日里不大带的老料玉钗,印着红灯笼的颜色越发华美动人。
看吧,这样端庄大气的老婆带出去才倍儿有面子!
花听含了一口糖蒸酥酪,微眯了眼,看台上的施因爱准备就绪。
一打板一拉弦,台上的戏便悠悠开唱,一位花妆貌美的刀马旦凤目一瞪,便起了绣口华声开唱,甫一开口,声音便有些微的低亮,众人方才知这位红装旦角竟是反串。
白起鸿专门请了古家祠堂的戏班子来聚鑫堂茶楼唱三出戏,不为别的,只因他就是喜欢古家祠堂的戏班子唱的《穆桂英挂帅》,这点小小的固执倒是同她的太爷爷相似。
施因爱缓步行到舞台边,几不可闻地朝正前方的简亦轻一眨眼,简亦瞧着这眼熟的面貌,甚是惊喜地轻笑了出来。
施因爱用绢子掩了唇,轻轻柔柔地唱了开来。
花听却只想翻白眼。
白起鸿原本正阖着眼顺着戏文晃头细品,听得他这一声笑,便也细瞧了台上那位旦角,瞧了半晌才开口问道:“这是那位电影明星?”
“嗯,叫施因爱。”简亦回道。
“你认识?”
“算是有点交情。”
白起鸿点了点头,右手转动着拇指上的青玉扳指,道:“生得也倒是好。”略顿了一顿,便转了头同身边随侍的管家道了声:“赏。”
管家笑着应了,便朝着台子拉长了调子喊了声:“赏——”
话音未落,早有台下端了碎钱盘子候着的几个小厮,抓了几把碎钱便往台子上扔,红烛高照的庭院里,震天价的喝彩叫好声和着钱币滚落在木台上骨碌碌的闷响,此般的热闹中,花听饮着桃源酿,侧头瞧着简亦笑靥里的光,也有些微醺了。
“怎么近日没看到白兄身边的那位小徒弟了?”简茂生面泛红光,显然是喝了不少酒。
“放他一个长假,”白起鸿说话间已是三杯白酒下肚,“同妻子游山玩水去了。”
游山玩水?花听直想翻白眼。
明明前阵子收到消息说是钱局长暗中派人甚至动用了私家侦探开始秘密调查国府主席杨啸权被杀一案,白起鸿才让丁司成这厮出去避避风头,怎么到了白起鸿嘴边就成了放他一个长假出去度度小蜜月了?
对于戏曲简亦同样看不大懂,一杯白酒下肚的同时不忘贴心地为花听碗中添了两块她最爱吃的红烧排骨。
这个动作倒是被白夫人给瞧见了,也难得打起趣来:“自从花听嫁了简亦后就忘了要回家看看我这位娘亲了。”语意嗔怪,笑容却很温柔。
“可不是么?”简茂生笑呵呵地附和道,“我这儿子从结婚那一天起,就没回家看过我。”
简亦亲昵地揽过花听的肩膀,一脸的恩爱模样教台上的施因爱刚唱到动情处,柔柔润润的一把音声竟在转音处卡了一卡,不过好在没人注意,但花听有心了。
所有人都在笑,只有简夫人的笑意尴尬地凝在嘴边,她不说话,只是三指去捏茶盏时,搭在茶托旁,略微地停顿了一下。
花听想她不至于笨到在这样一个场合提起简亦纳妾之事,想不到还真被她给猜中了。
“前些日子,我们正打算让简亦再娶位妾室……”
简夫人话还没说完,便被简茂生给截了去,“说什么胡话?”
白起鸿正拈了一块桌上的翠玉豆糕,听得此话不免脸色暗沉了下去,“纳妾?”
简夫人本就是个话多的,乐呵的语气还未停歇:“是啊,想着简亦同景之这孩子从小就在一块儿玩,又是青梅竹马,加上两个人……”
“妈,说什么胡话呢?什么纳妾?你糊涂了?”简亦桌下的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了花听垂放在腿侧的一只冰凉而纤细的右手。
简夫人还未说话,就听得那头的青瓷茶壶在桌子上轻轻一搁,白起鸿挑了挑眉,语气风轻云淡道:“怎么?简家有这样的规定?”
简茂生百般无奈地赔着笑脸解释道:“别听她瞎说,许是夫人喝多了的缘故……”桌底下的一只手不停地在简夫人的大腿上使力,好让她乖乖闭嘴。
“而且我这么喜欢花妹妹,怎么可能会另娶她人?”简亦眉眼微微弯起,笑容真实而明亮,他偏头对住花听,满眼的浓情蜜意,“你说是吧花妹妹?”
听得简亦毫不留情地说出这番话,陈景之的手腕一沉,那雕了梨花的金镯子重重地坠了下来,生生卡在她的腕骨上,竟然有些疼,一下令她没了说话的心思,便低了头。
从什么时候起,简亦一句小小的情话竟轻易地就钻入了花听的心口,扯得她的心轻轻地跳动起来,右手不自觉地抚上了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