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小声道:“娘,放被窝里,可不能惯了她脾气。”
“她刚受了惊吓,不哄哄哪里能睡得着?”瞧了孩子小胳膊小腿的,陈大娘可是心疼。
“现在哄了,她便知道好赖,哭一哭就有人哄她呢,以后说不得都要人抱着才能睡,可不折磨人?”
陈大娘瞪石榴一眼:“你这当娘的咋这样狠心,哄孩子睡觉还不乐意了?又不要你耕田耕地,养孩子还不养好了?”
石榴连忙道:“不种地,也要做别的事。娘,现在就不能养了她要抱着才能睡的习惯,要不然想改就难了。”
陈大娘都懒得跟石榴多说,给孩子头上罩一件衣服挡风,抱自己屋里去了。过了一会儿,陈三过来搬摇窝,看了一眼石榴道,犹豫道:“娘说孩子今晚住她屋里,让你别操心。娘子,你安心睡啊,我一会儿过来陪你。”
孩子被欺负了,不能还回去,婆婆骄纵孩子,说不通,石榴积了一肚子气,看了陈三,自然没好气,“不要你陪。反正我是个妇道人家,没身份没地位的,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一瞧石榴满脸的怒气,陈三心里头打鼓,姑奶奶,又哪里得罪你了?妇道人家这话可是许久都未敢说了。虽知道回来有得受,陈三却不敢真让石榴一个人呆屋里,送了摇窝,立刻便来了产房,搬张小板凳做石榴面前,摆正着脸等着受刑。
陈三越是一本正经,石榴越要看他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她歪了歪身子,想了个好主意,“我涨奶,你帮忙挤一挤,放热水里温着,留着给孩子晚上喝。”
陈三若是个胆大又能玩的性子,这个时候肯定邪笑着掀开石榴衣服,说一句,“便让小生好生伺候着娘子。”然后也喝喝奶,亲亲嘴,来一发羞耻play。可惜他是个读傻了书的拘谨性子,莫说真要做这等着心跳加速的事,便是想一想都觉得罪孽深重,对了石榴挑衅的目光,结结巴巴道:“这……这……这于理不合。”
石榴嬉笑道:“合你个大头鬼,你闺女要饿肚子了,你还在这推三阻四的,就没见过这么狠心的爹。”
“便让她自己吃,我……我……”
看陈三脸都烧红了,抗拒得厉害,石榴知道他怕是难从了,也觉得无趣了,懒洋洋道:“说两句好听的,就饶了你。”
陈三立刻松了口气,“一尺三寸婴,十又八载功。娘子劳苦功高,他日定要莲藕好生孝敬你。”
“什么时候才能等到她孝敬我,我孝敬她不知道要到多少时候呢。”石榴叹口气。这就是做娘的了,一会儿将孩子夸上天,只觉得天底下只这一个好,一会儿又烦躁到不行,只觉得孩子又哭又闹折磨死人。一会儿心软的一塌糊涂,恨不得摘星星摘月亮,一会儿又恨不得打她五十大板,好生教她怎么做个乖孩子。
看石榴神色,陈三便知道她折磨人的兴头过来,心里大安,捡了几件有意思的事与她说了,又背了篇王建的《短歌行》。因陈秀才给莲藕取了陈竹溪的大名,石榴便爱上了王建的诗词,常让陈三背了来。
“人初生,日初出。上山迟,下山疾……”
在舒缓温润之声中,石榴呼吸声缓缓响起。陈三见她睡了,小心将她脑袋移正,摸了摸她的脸,轻声离了产房。
正屋里,陈大娘还在跟陈秀才抱怨,“这孩子可受苦了,看手上都红了。她那娘也狠心,偏不让人抱着。我可怜的莲藕啊,爹不疼娘不爱,别怕啊,奶奶疼你。”
陈秀才对着光看着书,偶尔瞧一眼睡得香甜的小莲藕,将陈大娘完全屏蔽了。陈大娘半晌没见陈秀才回答,气得立刻扯了他的书,“看什么看,快些给我宝贝孙女打水洗澡。”
陈秀才被扯习惯了,也不着恼,对了门口喊一声,“黑炭,打水给莲藕洗澡。”
“好嘞,陈大叔。”黑炭连忙回道。
听到声音,莲藕又哼了声,陈大娘连忙压了嗓子吼道:“你个死老头,吓着我孙女儿。”
不一会儿黑炭打了水过来,陈秀才摸摸他脑袋,道:“好孩子,今日多亏你了,这里是学堂子学生扔了不要的纸笔,你拿去使着。”陈秀才凑了份文房四宝,虽是旧的,却还能使。
黑炭惊喜地接过,咧着嘴笑道:“我也要做文化人了。”
陈秀才点点头,摸着胡子道:“好生练着,冬学时你也去上课。”
陈大娘也抱着莲藕对着他笑。黑炭瞧着莲藕,知道只要他对莲藕好,陈家人对他才更用心。
陈大娘给莲藕擦了身子,将房门半开,给她叫魂,“门神娘娘,看到我儿,带她回家;土地公公,看到我儿,带她回家;龙母娘娘,看到我儿,带她回家。儿啊,千山万水,你回家;儿啊,过路过桥,你回家;儿啊,进院进门,你回家……”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这声音悠长而神秘,很是能让人入眠,不仅小莲藕,陈秀才也一起进入香甜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