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外的世界很大。
宫外的落日很美。
然而美的事物总是不能持久。
二皇子的身子已经完全好了。
再有些日子,他便能回宫了。
听说见贤馆也重新修缮了一番,场院比以前大了许多,屋子也多了好几间,屋子里也有了些装饰摆设,只是比起东宫之奢华,见贤馆仍算是间小破屋。
对岑西锦而言,这已足够了。
在靖一皇庄的这些日子让她悟到,往往大屋子住着都不如小屋子住着心里踏实。
只是二皇子,一天大似一天的,倒越发喜欢缠着她了。
岑西锦总想找个地儿把这麻烦小子给打发了,可每每见他白嫩嫩的小脸儿,红润润的小嘴儿,湿漉漉的凤眼儿,她的心就软成了面团,只能任凭那小子搓圆揉扁了鬼打鬼。
直到有一日,二皇子恍恍惚惚地从岑西锦榻上醒来,见岑西锦闭着眼睛熟睡在旁,自己还枕着她的绣花软枕裹着她的绣花被子,刹那间他就一脸懵逼了。
同塌而眠啊!
虽然早在见贤馆的时候他们主仆二人就开始同屋而眠了,但是——同屋跟同榻同枕同铺盖能一个意思吗!
那么多跟他一个屋睡过的宫女啊,也就岑西锦一人有本事上他的榻。
显然他完全忘记了,昨夜到底是谁迷迷糊糊起夜又迷迷糊糊地上错了榻的。
他侧过脸,开始审视这个女人。
岑西锦——
她是不是一直都藏着功心呢?
她是不是像别的宫女那般精心设计伺机上位呢?
她是不是在利用他呢?
还有,她对他,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对这一切,岑西锦完全不知情,还闭着眼睛均匀地呼吸呢。
见她安睡的模样,二皇子忍不住微眯凤眼,眉开眼笑。
岑西锦还真是从头到脚都普普通通,眼睛不大,脸倒大,嘴巴不小,胆子却小。这样的人,把她丢进人群里就完全找不到了。
唉,她可真丑啊,二皇子抿了抿嘴,眼睛亮闪闪的。
不过,丑也有丑的好处,至少不会有人跟他争。
二皇子越想越高兴,连从榻上悄悄溜下来都是眉眼弯弯的。
他从未觉得清晨会如此宁静安详。
他想,他应该是喜欢她的。
而且,这样的喜欢,跟以前那种,不一样。
她平庸而有趣,她复杂却也简单,她总能令他踏实而欢喜,而他自从到了靖一皇庄后,对岑西锦也愈发生出一颗霸道的独占之心。
他想,等过几年让她做自己的侍妾也未尝不可。
望着那边榻上熟睡的她,二皇子笑盈盈地钻进自己的被窝里,感受着身上的阵阵温热。
那是从她被窝里带来的温热!
至此之后,二皇子睡前总会多喝一大壶水,好像生怕自己不起夜似的。
待到岑西锦睡醒后,她还在那儿眯着眼嘟嘟囔囔,怎么被子她一点儿都没盖到,甚至连枕头也睡歪了!
真是奇了怪了。
一抬眼,见二皇子还在那边儿榻上睡着呢,便半坐在榻上遥遥喊道:“殿下!快起床了!”
二皇子嘴里吐了个泡泡,不满地挥了挥小拳头剑破苍穹。
“殿下!明儿就要回宫了,今儿可要好好收拾!快起来咯!”岑西锦披上外裳就准备去扯他,见他裹着被子缩成毛毛虫还赖在榻上挣扎,岑西锦对着镜子梳洗,嘴里也开始不停地唠叨。
“快点儿起来行不行!今天做的事情可多了!你有什么要带走的有什么不带走的别忘了说一声啊!对了,咱们的花边儿和素素也得弄个小盒子好好儿装着,这几日倒春寒,倒冻得它们不爱动弹了!哎,之前带过来的衣裳咱们都别带走了行吗?你养病的时候穿过,我总觉得上面脏!哎哟我怎么倒忘了寄放在庄头家里的玉米秧呢!”
梳洗完了她就神神叨叨地往山下走去。
二皇子且在榻上挣扎呢,毕竟之前醒早了,回笼觉没睡够啊。
在靖一皇庄的最后一天,很平静。
岑西锦跑前跑后地收拾了一上午,太阳老态龙钟地躲在云层后边儿,阳光熹微散漫。
等事情都忙完了,岑西锦这才满头大汗地爬上了行宫,见二皇子呵欠连天地忙着给花边儿和素素翻身,然后看它们自己怎么翻过来……
岑西锦一见这情景就怒了:“哎,衣裳怎么还没换啊!这都快用午食了,你一直就在这儿翻乌龟玩儿啊?!”太懒散了吧这孩子。
“快用午食了?”二皇子困倦地揉了揉眼睛,然后低头瞅了瞅身上的寝衣,淡淡道,“哦,衣裳,衣裳没人帮我换啊。”
这淡淡的语气把岑西锦给气的呀:“你这几天不都是自己换的吗!”那个勤勤恳恳的小肉丸儿去哪里了?
“姑姑你也说,我们要回宫了,”,然后直接走到岑西锦面前伸展着手臂,“更衣吧。”
岑西锦低着头,想想他说的话也对,这几天他们在宫外头野惯了,整天都忙些鸡毛蒜皮的芝麻绿豆事儿,她都快忘记皇宫那个一步走错就要人命的地方了,平心而论,宫里虽然样样都好,见的世面大,来往的人尊贵非凡,可她还是喜欢皇庄里的生活,然而他们明日就要回宫了……
二皇子凝神看着正替他更衣的岑西锦,压低了嘱咐道:“姑姑,我们回宫之后,就得倍加小心。今晚还有明日回宫的路上,也一定要打点好。”
见他说的是正事,岑西锦也严肃了起来,双眉也不由得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