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禄子出宫一趟,没有给岑西锦带回什么花花绿绿华而不实的东西,而是带回了一条消息。
“岑妹妹,你是不知道呢,这外头的百姓,可都在歌颂皇后娘娘的贤德掌控。”小禄子从衣袖里摸出袋热乎乎的桃酥,递给她。
“哦?”皇后娘娘的贤德?接过桃酥的手微微一顿。
小禄子笑道:“就是皇后娘娘在莳花亭里训诫太子殿下的那些话。咱们不出宫,什么都被蒙在鼓里,这一出宫啊,才知道,原来这段典故都已经传为佳话了,满城的百姓谁不称赞咱们娘娘是大历朝三百年来第一位贤后!”
贤后?还大历朝三百年来第一位贤后?
这话,当真诛心。
当今陛下,在位多年连个“贤君”都没落上,倒是皇后娘娘,短短几句话,便成就了“贤后”的美名,奇怪的是,这好歹也是宫闱秘辛,怎么会传得街知巷闻呢?
倒像是插上了翅膀似的……
也许,真有人刻意给它插上了翅膀呢?
那人会是皇后娘娘吗?一个人爱惜起名声来,这样做似乎也无可厚非。
但岑西锦觉得这件事乃皇后所为的可能性很小,极小,非常小。稍微有点政治头脑的人都知道,这样做实在是得不偿失。这样想来,倒还真是耐人寻味了。
“岑妹妹?岑妹妹?”小禄子拿手在她面前直晃,心里直嘀咕,这丫头咋了,吃个桃酥而已,怎么整个人都呆了?
“呃,没事。小禄子,谢谢你的桃酥,小厨房里还有事,我先走了。”岑西锦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遂匆匆辞了小禄子。
回到东宫,岑西锦便托病回屋休息,却是找了个借口躺下来静心思考。
所谓“大历第一位贤后”的美誉,听着倒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好景象,实际上,却是危机暗藏。
岑西锦虽身居东宫,却从王湘口中得知,现今顾氏一族,掌权多年,兼有从龙之功,在朝在野都极有分量。
顾家嫡长子顾世珩,官居内阁首辅,乃内阁大学士之首,其后门生弟子众多,颇有桃李满天下之名。而这些“桃李”又多在中枢六部担任要职,如王湘之父王喻善,便官任吏部尚书一职,手中掌管着天下官吏的考核、升迁,又如三孤三公中的太师太傅、少师少保,礼部左侍郎,工部尚书,大理寺卿,也都是顾世珩的得意门生。
顾家次子顾世玮,有“京城第一怪才”之名,生性桀骜乖张,素喜游历四海结交朋友,不爱置身庙堂,即便如此,他也任了国子监祭酒一职。
顾家季子顾世珉,初生之时遍身红光,自小便体貌奇伟,天生异象,生就一双善射长臂,少年从军更是勇猛果毅,骁勇好战,屡立战功,颇有冠军之能,如今官拜陕西总兵,镇守甘州,威慑勃支。
顾家嫡长女顾懿君,便是大历国母皇后娘娘了。她育有太子殿下,又背靠着强大的家族,生就绝代之容,兼具班昭之才,樊姬之贤,苏慧之智,生乃典范,死同青史。
由此,民间市井便传出了这样的歌谣:顾家一声吼,大历抖三抖;顾家一力掀,江山要变天。
谦虚来说,顾家一门兄妹,加在一起便落成了大历的半壁江山。
诚然,顾家子女天资卓越,皆乃当世人杰重生之首席魔女。
但是,这样优秀得让人恐惧的一家人,在每一位帝王眼里,都无异于眼中之钉、肉中之刺,一日不除,终成心腹大患。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若正兴帝稍微有几分气性,早晚都要对顾家开刀的——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到时候,只怕连皇后都不能自保!
岑西锦瑟瑟发抖地躲在被子里,越是往细处思量,她便越觉着脊背发寒,手脚冰冷。
她如今是东宫的人,和太子殿下同气连枝,太子与皇后又是母子一体……
唇亡齿寒啊!
“咦,你躲在被子里干嘛呢?病了?”王湘娇甜的声音传来,她近来多次在太子殿下身边侍奉,风头直逼蜂蝶四人,她一路哼着小曲儿望着天,蹦蹦跳跳地回了房,却见岑西锦面色惨白地缩在被子里发抖,跟发了寒颤似的。
岑西锦看到王湘,便想起其父吏部尚书,想起这位吏部尚书,便仿佛看到了顾氏一族的未来,皇后的未来,太子的未来,以及,她们的未来……
她们作为棋子,是不是就算身死,也不会砸出一点点波澜?
是啊,棋子,还是最低级的士,死了也就死了。
可她不想死。
上回在孙婕妤那儿被罚的十板子,却是让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惨痛回忆。
那样一板接一板地砸下去,拍出一片片血印子来,多疼,多疼啊。
死一定会更疼。
岑西锦怕流血,怕疼,也怕死。
她想把这件事告诉流莺,告诉皇后,可是她……不敢。
妄图破坏九五之尊的计划,下场一定更加悲惨。
看来,她得想法子离开东宫了。
看着面前这张关切的脸,岑西锦心想,王湘估计是不会走的吧,毕竟她的一切都是不由自主。
她的背后,站着王氏一族,站着德妃娘娘。而自己,不过是孤身一人。
“你没事就好,别吓我呀!”王湘拍拍心口,复又笑了起来,“你是不知道,今儿我可算在蝶儿面前扬眉吐气了!凭她是什么二等宫女,哼,殿下还不是只喜欢和我玩儿!”
岑西锦看着她天真烂漫的脸庞,心里不禁叹息,犹豫了一番,还是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