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一个贵妇应有的姿态款步走到宇文泰跟前,立在那几阶台阶之下,半蹲下低头向他行礼:“丞相,妾来晚了。”
他走下座位,一手扶起我。
我抬起头看他。他微笑着,似是很满意。
他牵着我,对着众人说:“这是夫人邹氏。”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他的眼睛似乎有意无意间往下面瞟了一眼,将我带入席中,在他身边坐下。
席间众人说的都是军国之事。我也恹恹无趣,抬眼偷偷向下看去。——
他竟离我那么的近!
他坐在宇文泰的下首处,左边第一个位置。此时他垂目敛容,专注于自己盏中的酒。他结发于顶,裹着襥巾,穿着花白色的上领袍。那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粉色衬得他的脸如白玉般莹润无瑕。那些眉间眼角那些皱纹仿佛都不见了。
他仿佛从未变过。
还是那夜,他抱着我,走过春熙楼上那条长长的走廊。那红光旖旎的窄道,弯弯曲曲,如百转柔肠,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近得能闻到他身上的香气,混合着习武的男子特有的气息,荡心摄魄。
那一晚,他的臂膀为我的人生铺开了一条鲜艳簇新的红毯,令我飘飘然忘乎所以。爱情瑰丽而壮阔,那是用尽所有的想象,都无法描绘分毫的美景。他只手一挥,那画卷便在我眼前一一铺陈,无边无涯。
然而匆匆九年。我们错过的太多了。
我曾以为我们有一生的时间来尽情蹉跎。
我们错过的太多了。亦不会再有机会偿还。
手在桌下忽然被人用力一捏。
我惊醒过来,转眼看去,是宇文泰。
这才惊觉自己失态。眼眶都已经热了。
他微笑着伸手来抚我的眼下,说:“看你不胜酒力,怎么才喝了两盏,眼都有些红了。”
我低下头轻轻说:“对不起。”
他将我的手握在手中,片刻才松开。
酒过半巡,独孤公子突然端着酒盏上来,说:“独孤信敬丞相、夫人一杯。”
我手停在半空,去拿酒盏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只觉得心如鼓擂,几乎要擂破胸膛。
他并未看我,只紧紧看着宇文泰,那从来都是温柔的目光中竟跳出一丝挑衅的神采。
宇文泰笑着,伸手按下我的手,说:“荆室不善饮酒,还是孤替她喝吧。”说完也不待他回答,仰头干了。
独孤公子面无异色,也仰头干了,旋即转身回座。
这一席酒宴,吃得心神不宁,也不知他们都在说些什么。直到夜深各自散去,我跟着宇文泰一起回营。
他喝得有些多,走路时摇摇晃晃,有些不稳。
我伸手去搀他,被他一把甩开。
他不高兴了。在那大帐里,别人看不出,可我们的种种表情落在他眼里却无可掩饰,又不能当场发作。想是气极了。
只得紧跟其后,也不敢说话。
回到营帐,他突然回身,一把将我按在营帐中间的长案边上,二话不说吻了上来。
他的舌头闯进来,毫不留情地四下掠夺。
如洪水猛兽,凶暴异常。他一手揽过我的腰,另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
无路可退,无可逃遁。
挣扎间,案上的笔砚被我扫落一地。
烟熏酒笼,人就变得荒唐而失控。我想他终于耐不得了。
他要我。我是他的妻,他要得堂堂正正理直气壮。
我勉力在他手中挣扎,不要这样失给他。可是这太难了。他和我都实在厌倦了追和逃。酒的刺激,香的熏笼,令我不堪支撑,也令他情欲大发。
他始终耿耿于怀虎视眈眈。作为男人,他太明白,他一日不要我,我便一日还属于另一个男人。
男人大概都这样以为。对于一个女人,最有效的占有是身体。
他疯狂又急煎地向前逼近。方才酒宴上的情形令他嫉妒得失去理智,还管我们之间有什么样的君子约定么?手中是他的妻,这是天道!
我仿佛闻到他身上酒气中蒸腾而出的一种特殊的动情的气味。混杂着隐隐的阿末香的气味。心为欲根,他欲焰升腾。
我自欺欺人,然而心中实在太明白。有些事女人逃避不了,也无法长久支撑。
在春熙楼呆得久,虽离开十年,但旧日光景历历在目。我看得太明白了——
男女之间,两相纠缠的不是爱情也不是yù_wàng。只有占有而已。互相追逐,欲擒故纵,欲罢不能,往往到占有的那一瞬间终止。
只有缘分深重,才得继续往下。
然而世间哪有那么多的缘分来配给?不过是偶一注目,偶一倾心。得到了,谁还在乎?
所以才有了婚姻吧。
婚姻,用来弥补缘分的后继乏力。
然而世事往往可笑。我同他,宇文泰,在婚姻之后,才颠倒着唱追逐纠缠的戏。
他要我,我才是他心头花,掌中玉。但他怎可能长久容忍?终归是开始就算定了有办法让我屈服。
陡然像离魂一般,魂魄忽飞至高处,冷冷看世间这对男女的纠缠。他爱恨纠缠欲罢不舍;她进退无路两相为难。
他从我的颈项间抬起头,撕开我的衣裳,一手掀开我的裙子。
我停止了挣扎。泪自眼中滑下。滑入唇间。
眼前是真。
能坚持到几时?终究是有这一天。他是我的乔木。
然而他忽的停下,只有熏人的酒气喷在我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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