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德海很狡猾,因为考校本就是他的本职工作,一般都是由翰林学士来负责这样的事的,可若是他直接跑来跟大家说,噢,这个叶春秋学识不好,多半天子要震怒,非要收拾他不可了。因而他做出一副自己很欣赏叶春秋一样,像是和叶春秋私交很好的意思,表示若是自己在翰林中考校,有放水的可能,可能引起别人的非议,所以要在宫中来考校叶春秋。
如此一来,到时候只要他出一个题,使叶春秋无法回答,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若是叶春秋答不出来,一切可都和他无关了,谁让你叶春秋学识浅薄,答不出来来着。
朱厚照笑了,他对叶春秋是极有信心的,也没有往深里去想,便道:“很好,朕也喜欢凑这个热闹,那么过两天就是筳讲了?不,还是直接挪到明天吧,明天就来筳讲,提早一些让大家在崇文殿来。”
朱德海松了口气,他生怕朱厚照不肯,还想用其他的借口和托词,谁料到天子满口答应,于是忙道:“陛下圣明,只是明天是不是有些急了?”
朱厚照便道:“那后天吧!”
朱德海终于点了头,而朱厚照的心情还是很好的,他是当真以为这只是走一个形式而已,心里对于叶春秋在筳讲见面很是期待。
倒是张太后泛出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朝这朱德海看了一眼。
其他的阁臣也是各有心事,都还沉浸在太子的喜悦之中,虽然八字还没一撇,可总比完全没有希望要好,唯有焦芳心情复杂,此时他真正有些急切了,只是他知道,太后突然授意拿了自己儿子,现在只怕太后的气还未消下,现在出口,必定得不偿失,便只是抿抿嘴,竟是极有耐心,仿佛和焦黄中不带任何关系一样。
众臣纷纷辞出。
仁寿宫却只剩下了张太后和朱厚照,朱厚照笑着道:“母后费心了,儿臣……”
张太后是素来知道自己儿子的:“皇帝是在高兴那药的事,还是在为叶春秋能入宫待诏而高兴?若是前者,倒是还好,陛下理应乐一乐,这药,哀家觉得会管用,寿宁侯虽然糊涂,却不至于会为这药胡乱作保。假若是后者嘛,只怕皇帝要失望了。”
朱厚照愣了一下,收敛起笑意,不明所以地道:“母后这是什么意思?”
张太后漫不经心地道:“朱学士的话,你没听明白吗?本来一桩很简单的事,偏偏要闹到筳讲那儿去,要当着众人的面考校,你真以为他是和叶春秋的关系好,所以才要避嫌?要做一件可受公评之事吗?呵……皇帝啊,你的臣子可都是人中龙凤,是从一群人精中挤出来的人精,就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哀家看哪,叶春秋后天怕是要出丑了,而到了那时,众目睽睽之下,陛下若是非要让他入宫待诏,就只怕……”
朱厚照不由皱起了浓眉,道:“可是叶春秋会炼药啊……”
张太后摇了摇头,道:“到哪儿,他都可以炼,哪里非要进宫里来?那朱学士不想让叶春秋入宫待诏,陛下难道要说,要让叶春秋入了宫,才能有太子吗?”
朱厚照的脸色一下子拉了下来,他仔细一琢磨,竟觉得母后的话很有道理,难怪方才就隐隐觉得那个朱学士的话有点怪怪的,原来如此,他脸露怒色,气冲冲地道:“真是……真是可恶,此人竟敢这样……朕要罢黜他,非要罢黜他不可。”
张太后却是露出慈爱的微笑,朝他招手,道:“皇帝,你到榻前来坐下。”
朱厚照依然满腔的怒气,却还是乖乖地坐到了张太后的榻前。
张太后抚着他的背,怜爱道:“皇帝,这江山固然是皇帝的,可这也是嘴上说说,若当真如此,可就容易了。祖宗们有一句话,叫打江山容易,坐天下难,你道是为何?这是因为打江山时,你的敌人就在你的面前,你的部众就在你身后,你只需学那匹夫一样举刀挥剑即可。可是坐天下,却是人心隔着肚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朱学士如此,刘公如此,李东阳如此,谢迁也是如此,噢,还有那焦芳……可若他的私心和陛下的心意相悖呢?陛下难道就此要杀了他剐了他罢黜了他?若是如此,今儿是朱学士,那么明日是谢学士呢?后日若又有刘尚书和李侍郎呢?这样的人是杀之不尽,也罢黜不干净的。皇帝啊,你该长大了,大臣们就是水,你越堵他们,他们的反弹就越是厉害,最后大水会冲破堤坝,这江山也就没了。”
朱厚照的浓眉依然深深地皱着,依然愤愤不平。
张太后笑了笑,继续道:“好啦,你气什么,方才可也是你自个儿答应下来的,这天子开了金口,覆水难收,一切……就看叶春秋自己的吧,不过……叶春秋虽是状元公,可是朱学士也是饱读经书的大儒者,他若是苦思冥想的去想一个题,依着哀家看,皇帝要有希望落空的准备。心放宽一些,这一次不成,那么就让叶春秋磨砺几年,等时机成熟,再行任用就是了。”
听到这个,朱厚照的面色却是惨然,还要等几年……我的天……
他心里气恼,朕是天子,你们天天说朕富有四海,说朕如何一言九鼎,可是朕的手脚却全部给你们绑缚住了,连动弹都动弹不得。
可是看着张太后带有深意的眼眸看着他,朱厚照却是无可奈何:“好吧,后天……但愿叶春秋能答出题来。只是那……”
张太后又是淡淡一笑,温和地道:“陛下,再可恨的人,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