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成片地倒下,断裂的树木发出“吱呀”的崩倒声,飞鸟张皇地离开即将遭到毁灭的家园,飞向天空,羽翼发出交叠的声响。
森林……正在遭到毁灭。
乌迪尔在森林深处沉睡着,平稳呼吸中渐渐出现了乱流。
他沉睡了如此之久,乱糟糟的胡须和头发随意地缠在一起,身体上的破袍子上生满霉菌,很多地方已经被侵蚀掉了,藤蔓与树根将他的身体环绕,大地也从下方温柔地接纳他。
他是兽灵古神的使者,是森林的朋友。
意识深处的某个地方,他早已与这森林紧密相连,他像是这片森林的心,森林像是他的感官与四肢百骸,或者正好相反。
疼痛从细枝末节处传来了。
他不是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有一年,那是他沉睡早年的事情,有一头雷象发狂了,它从长满长草的草原冲入林子里,大片大片的树木倒伏,它粗暴地冲撞出一条路。
但这次是不同的。
像是有一只巨大的蚕虫在啃食桑叶一般,平稳而迅速地蚕食着整片森林,它从边缘开始,倒下的树木并没有投入大地的怀抱,它们被迅速地收集起来,像是被吞噬进一个无底的深渊。
人类……是人类做出这样的事来。
他也不是未见过村子里的樵夫,他们用小而锋利的斧头一下一下挥击树干,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们成群结队,却又深谙时令,像是在给森林磨牙,酥酥麻麻的。
然而这一次,是毁灭性的。
他从未感觉到如此快的吞噬速度,这样的速度会给森林带来无可避免的灾难。他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在蚕食这片森林,
兽灵之力在体内汹涌,飞鸟借给他双眼与双耳,把遥远的景象带到他的面前。
树木在不远处接连倒下,惊鸟的聒噪声在他耳中变成了失去家园的哀鸣,他听见那里轰鸣声,从树木倒塌升起的烟尘之间,他看见了不寻常的浓烈黑烟,缕缕升起的黑色烟气结成一股浓重的天幕。
再近一点?乌迪尔鼓励这只愿意成为他之耳目的飞鸟。只是那烟气有一种奇怪的气息,让这些动物都不愿凑近。
他的五感与飞鸟相连,现在他开始嗅到那股气息了,呛人而带着热腾腾的温度。森林不断缩小的边缘在迫近,由于不清楚近处的树木中哪一棵会在接下来被伐倒,乌迪尔选了侧翼的方向靠近那真相所在。
那是一头巨大的钢铁怪兽。
黑色的烟气从它背后的铁管中冒出,包裹着灼热的水汽,它像是由很多部分拼装在一起的,相连之处裸露着柳钉。前臂各自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圆形钢锯,在恐怖的能量推动之下疯狂地运转。
坚硬的树皮在这钢锯的切割下迅速断裂,露出光滑的年轮。那怪兽开始移动,钢锯飞转的前臂伸直,将树木两端神展开的枝叶裁断,倒塌的树木被一节节吞入钢铁怪兽的大口,被这巨大的怪物吞噬了。
巨兽的身后落出一条条切割整齐的木材,表情凶恶狰狞的异邦人挥舞着鞭子,抽打身为奴隶的东方面孔。乌迪尔认出这些人的脸,他们是附近村庄的樵夫,世代以砍柴为生。
现在他们被驱赶着,将这些成条的木材运往附近的营地去。乌迪尔用兽灵之力驱使这只鸟跟随他们的脚步。
开阔的营地之中,数不清的异邦人在忙碌着,他们用标尺在木条上刻度,然后在合适的位置上开出槽来,另一些人在处理兽皮,他们在为什么做准备,似乎是搭建营地用的材料,而且所需数量巨大,他们并不是要在这里搭建的,而是在为迅速建成做预先的准备。
乌迪尔看见营地边缘有个奇怪的建筑,不,那并不是什么建筑,那像是几座漆黑的铁皮房子,中间以小小的结点相连,下面有着连轴串起的轮子,又停在两条光滑而平直的轨道上,却没有丝毫滑动的迹象。
是一辆奇异的车。
车门半开着,却无法知晓里面放了些什么,光线很暗,也没有窗子,只能大概看见是一些铁箱似的东西。
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异邦人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附近的村民会沦为异邦人的奴隶?
不清楚。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他们要破坏这里的宁静?
飞鸟振翅飞向高空,乌迪尔的五感慢慢从鸟雀的身体中退去,沉眠的兽灵行者露出残忍的笑,这个笑容仿佛野兽,大咧开的嘴角露出鲜红如血的牙龈。
兽灵之力通过包裹在他身体上的藤蔓枝条,将他的低语在广袤的森林中回响。
野兽们纷纷昂起头颅,竖起双耳,它们听见那树叶沙沙的响动中,包裹着兽灵行者的话语。
兽灵行者是兽灵之神在人类中挑选的使者,而今古老的萨满教在瓦罗兰大陆早已没落,但如同它们飞扑、撕咬的本能一般代代流传下来的,还有兽灵之神的声音。
那声音对它们而言,就是至高无上的号令。
他在低语,他在说:“消灭那些入侵者。”
沉寂的森林开始变得喧嚣了,兽群开始奔跑,流线型的身躯显露出健壮的肌肉,他们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好像是一支庞大的军队。
乌迪尔的力量并非控制兽群,而是与它们交流,如今它们自发地汇聚成一股洪流。
当第一头猛虎跃出森林时,诺克萨斯监工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呆了,一个艾欧尼亚奴隶吓得抱头蹲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诺克萨斯监工正挥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