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水从天上飘洒下来,落在长廊两侧的湖水之中。
这一条长廊很长,尽头被笼罩在一片烟雨之中,朦胧不清。
长廊左侧排着一盏又一盏的青灯。
谢不臣的目光,缓缓从红蝶身上,移到了红蝶掌心那一只老鼠的身上,最后移到了这一长排的青灯之上。
最后,他悠然地吐出一口气来,听着周遭的雨声:“上次我来隐界之时,曾经过一广场,从中因机缘巧合得知,隐界一佛塔下,有一红蝶,得悟佛心三千世界,有三千蝶梦,一振翅,便是三千红尘。”
“……”
红蝶微微怔然片刻,随即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走到了长廊边,注视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水,旖旎道:“你却是个很聪明的人,二入隐界,你知道得实比你的同伴们都多。按理说,我该喜欢你多一些,顺顺利利地放你去拿上人手记。只可惜,我心里更喜欢你心上人多一些……”
心上……
人?
那一瞬间,谢不臣淡漠又温然的目光,陡然一凝,身体瞬间紧绷,像是一张张满了的弓。
“哎呀,看来再理智的人,在被人戳破的时候,都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知所措呢……”
红蝶的笑声,穿越了重重的烟雨,传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却没有一个人能听见。
“我还当你无情魂,能独善其身到最后呢……哈哈哈,真是想不到啊,运命弄人!你和她,真是我在隐界里见过的人之中,最有意思的了……”
她说着,笑着,妖娆地旋转了个身子。
转过脸来,重新面对着谢不臣,于是便看见了他眼底一分一分泄出的杀意,像是化为实质,可他整个人依然巍然不动地站在原地,就这么看着她。
仿佛……
她要继续再说一句话,下一刻就会有一把剑架在他脖子上。
可红蝶是什么人?
谢不臣越是如此,她越是有一种恶作剧的喜悦。
“啪。”
手指轻轻一捏,便是一个响指,虚空之中忽然幻化出了一枚蝴蝶的红翅,艳艳地。
那蝶翼转眼消散成一片灰尘,却有一幅又一幅的画面展现了出来,像是被水墨晕染的记忆,在褪色之中模糊。
“天下无情之人我见过太多了,但是你这么狠辣果决的,倒是头一次……你在红尘千丈灯中,我便没忍住,看了看你在想什么呢……”
红蝶的声音,显得十分无辜。
她眯着眼,打量着谢不臣,看着他的面色,一点一点地变得难看下来,心里简直忍不住要笑出声。
虚空之中无数的画面,飞速地闪过。
谢不臣听着红蝶嘲讽的声音,抬起那近乎木然的眼,看了过去。
那是他被无恶五枚黑羽之箭钉在石柱之上,动弹不得,却见见愁人在顿悟之中,丝毫不觉危险到来……
画面里的那个谢不臣,似乎又是往日那个狼狈的谢不臣。
他忍受着裂心的苦痛,在救与不救之间犹豫,徘徊……
最终,还是那么一弹指……
不动铃飞出,画面瞬间破碎。
“啧啧……昔日你曾亲手一剑,杀了自己结发妻子,今日见她遭难,竟然出手相救。”
嘲讽至极的声音,从红蝶口中出来。
“是真的非她手中四枚印符不可吗?你手中有大明印,大可以此要挟鲤君,为你大开方便之门。天下不只她那一条路走……可你依旧选择了她……”
那声音,简直娓娓动听。
谢不臣站在原地,一动没有动。
红蝶轻轻地抚摸着那一只灰毛老鼠,像是抚摸着一只慵懒的小猫儿一样:“你们人,可真是复杂呢……”
她扯开一抹艳丽的微笑,也随之将目光投向了虚空。
画面依旧在飞速闪动。
这一次,却是那最危险的一瞬间——
大明印崩溃,隐界开始破碎。
地底出现了恐怖的裂缝,石柱轰然倒塌,他的世界随之倾覆。
那个坠落的谢不臣,面上似乎有些很复杂,复杂得让人无法捉摸的表情。
半空之中的见愁,只看了他一眼——
厌恶,憎恨,快意,怜悯,漠然,还有遗憾。
不能手刃的遗憾。
然后他忽然一笑,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是满怀的算计。
他向着她打开了自己的掌心。
那一瞬间,她便这样,奋不顾身地向着她扑了过来,用力地,朝着她伸出了自己的手。
啪。
两只手掌交握的瞬间。
他原以为自己心里应该是一种扭曲的快意,可在抬起眼眸,看见她牙关紧咬的坚持,感受到那流淌下来的,温热的鲜血时,那种快意,便如同冰消雪融一样隐没了。
从记忆的坟墓里爬出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多到谢不臣自己都难以捕捉。
是谢侯府时,听雨歌楼之上,她被他执着的那一只干净又白皙的手,画过四百八十寺,画过西风照残阳;
是一朝倾覆,大祸临头之时,她牵着他在黑暗里奔跑的一只手,风很冷,她的手却很暖,汗津津地,却握得很紧;
是江上客舟,夜雨潇潇,他们站在船头,看着越来越近的渡口,他郑重地握住的那一只手……
那伸出的两只手,交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在过去的日子里,曾有过多少次你知我知的默契相握?
曾有多少次危难的时候,她都这样奋不顾身地,朝着他伸出手来。
那一只手,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