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达成了在明恋对象的怀里入睡这种幸福的成就,但是实话实说,姿势的确比较艰难。他们将就着这么睡了一晚,在清晨稀薄的日光中醒来时,纪千羽游魂一样迷茫地闭着眼睛探出脑袋,还没来得及反应,眼睑下边就被傅遇风抬手摸了摸。
“你看上去很憔悴。”他说,拇指在她的眼睑处轻轻摩挲几下。
不用他说出口,纪千羽也知道自己脸上一定已经现出了青痕。她身体素质不错,就是很容易显得疲惫——午夜场的兼职或是通宵之后,往往精神还很清醒,脸色已经憔悴得像鬼。
看上去似乎是很让人心疼的体质,不过没人心疼的时候,这种憔悴就像是身体的示弱,令她无比厌恶。
大抵是在乱七八糟的家庭里养成了令人讨厌的富贵病,人没觉得如何,身体就先一步开始抗议了,纪千羽暗自咕哝。
她有点起床气,现在不是很想说话,闭着眼睛仰着脸接受拇指温和的摩挲,在傅遇风的手离开后才挣开眼睛。
傅遇风看上去一切如常,根本不像是熬了整夜的样子。见纪千羽盯着他看,朝她安抚地笑了笑:“我还好。”
“一直有点失眠,这一晚其实和在琴房或是蓝调,也没有太多区别。”
其实并不只是有一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靠药物与钢琴捱过所有漫长孤独的夜晚。之前从没有刻意说起过这个话题,但他知道纪千羽从搬过来的第二天起就心里有数。
从前他并不挑开戳破,保持着这样的心照不宣。而今主动提出来,只想无声地保持着基本的距离安全。
纪千羽安静地看着他,半晌后点了点头,低低地应了一声,沉默地坐直身。
傅遇风若有若无的视线从她身上扫过,她笔直地坐着,看着窗外一点点明亮起来的日光,心慢慢往下沉。
明明昨晚已经离得那么近,枕着他心跳的声音陷入沉眠。结果醒来之后又是这么一副温和却疏离的样子。她知道傅遇风心里有一堵很难越过的墙,一直心知肚明,也努力靠近至今。路是自己选的,她也并不会因为傅遇风的态度而就此放弃——
说出来可能显得太过矫情,但她的确无可抑制地感到一丝委屈。
这份奇异的沉默保持到张校长来保释她的时候。学生间的嬉笑打闹不太能直接传到校长耳中,虽然事情闹得有点大,但早睡早起的老校长还是在今早才知道这个消息,片刻不停地赶来,办完手续后三人走出来,老校长欲言又止地拍着纪千羽的肩膀,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在上次那起校领导震惊的校园暴力事件之后,他给了纪千羽自己的私人电话,承诺再有事请必定亲自处理。而今刚过了不到一年,在这个学生身上居然又出了同样的事情,连主要冲突对象都没有变——按纪千羽的性子,这一次恐怕也无法善了,而她成绩优异的留学生身份,让校方任何处理决议都要三思而后行。
对于纪千羽家里的情况,张校长一知半解。但他非常清楚杜若晓的背景,在心里觉得另一边显然更难办些。张校长为难地站定,看了纪千羽半晌,试探地问:“纪同学,这次的事情你准备……”
纪千羽抿唇,分毫不让地看着他:“希望得到校方公正公开的处理,如果得不到的话,我就自己去维权曝光,不管哪种解决方式,我都奉陪到底。”
果然是和预想中一模一样的回答。张校长报以无奈的苦笑,一转头看到站在一边的傅遇风,顿了顿,忽而有些疑惑地问:“这位先生是……?”
邀请傅遇风演出是许镜一手敲定的,他们二人之前倒真没见过。纪千羽正打算充当中间人,为两边介绍一下,傅遇风看了她一眼,先她一步开了口。
“她现在由我照顾,我们住在一起。”他平静地阐述着非常令人误解的事实,波澜不惊地点点头,“您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
……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是太让人误会了?纪千羽的心剧烈地跳了一下,惊愕地看向傅遇风,一时拿不准他这么接话的用意。校长倒是在错愕过后精神一震,像是看到了什么救星般握了握傅遇风的手:“您好,方便借一步说话吗?有些关于纪同学的情况,想跟您谈一谈。”
也好。傅遇风点点头,两人果真向旁边走了几步,开始轻声交谈。不过时间颇短,纪千羽脑内的第十二个猜测还没有成形,就见两人已经结束了谈话,校长站在原地,傅遇风朝她走了过来。
看起来像是一场不欢而散,校长的表情并不好看。纪千羽最后看了一眼校长后转过身,和傅遇风朝停车的方向走,跟在他旁边饶有兴致地追问:“刚才你们谈什么了?关于我的吗?我想我有权知道,你也在奥地利生活过,在我的家乡没有为了谁好而隐瞒真相的说法——”
“没打算瞒你。”傅遇风说,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让她坐进去,“你们校长把情况给我全面陈述了一下,包括事情闹大的风险与弊端,你的履历表,成绩单,奖学金,保研推介表,优秀毕业生等所有一系列荣誉,都有可能因为这件事化为泡影。最重要的是,对方的背景不容小觑,你的人身安全可能也会受到威胁。”
这些事情都是真的,合情合理,无需置疑。纪千羽一时无话,只得点点头,而后耸了耸肩:“差不多吧。然后呢,你怎么回答的?”
“我问他这些事情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