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张良先生了,看到张良先生了,就在那边!”
“还有颜路先生,真俊啊……”
我无奈地摇摇头,艰难地拨开人群往城里赶去。
好不容易穿出人群,没走两步却愣住了。
要是子归在这里看到我这样一定会急急拉着我的衣服说:“阿母,阿母,你怎么了?阿母,你别难过,哪里痛子归给你呼呼。”
我惊愕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那枚玉佩,全身不争气地颤抖了起来,周遭一切响动都听不到了。
好不容易艰难地弯下腰,将那枚玉佩小心翼翼地拾起来,我拿在手中一遍一遍地翻看,因为激动几次差点让它掉下去。
是夫君送我的玉,是纳采的时候夫君送我的玉!
“夫人识得这玉?”
“啊,张良先生和那个丑妇说话了!”
要是子归在这里肯定急得团团转,然后笨笨地替我解释:“阿母不丑,阿母是为了……是为了……”那孩子每次说到“为了”就不知道该怎么说,气鼓鼓地看着人家再没后文。
“看她脸上的疤,多吓人,哎呀呀,怎么张良先生就愿意和她说话呢?一定是可怜她。”
我平静下来,看向她们说的张良先生,正想说什么,却听到自另一边传来另一个男子的声音。“子房?”我寻声看过去,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
“师兄,你丢的东西良替你找到了,不过……”张良沉吟着以目光示意他的师兄颜路看向我。
回过神来,我藏在袖子下的手还是有些颤抖,满心期待地看着夫君,盼他会感到惊喜,未料他却问我:“这位夫人识得此物?”
他不认识我了……
就连气质也变了。
独独没有变的是他的容貌和声音,包括那双好看的眸。
我张了张口,多么迫切地想要告诉他:我知道。可是他的眸子里只有对生人客气与温和,再无它物。
“怎么连颜路先生也和她说话了,这丑妇拿着人家的东西还不还?”
是了,我是丑妇,自己划了自己的脸,虽然我从前不在意,可是眼下夫……夫君他穿一身华丽的蓝白儒服,就这么好看端方地站在我面前,我却开始在意起来。
他是那么干净,而我……
我开始庆幸适才出门我没有带子归,因为那孩子和他的父亲长得实在太像,要是他在,怎么也瞒不过去罢?
“不……不认识。”我匆匆抓过他的手,把玉塞回他的手里,留下忡怔的他夺路而逃。
失魂落魄地在桑海城寻找了许久,但是也没能找到一处要女工的地方,无奈我买了些热食无功而返。
“阿母,你说阿翁真地在桑海吗?”
没想到我无心哄骗子归的话竟真的成为现实。可是我嗫嚅了半晌还是无法告诉他,他的父亲已经不记得我们母子了。
“在的。”不想让他失望,我还是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这天晚上,我想夫君想得睡不着。
其实我已经很久不这样了,那时候怀着子归,我怕影响子归的身体,一直克制自己,让自己不要悲伤,更不要太过想他,再后来生了子归我便全心全意照顾他,很少有时间想别的。
第二天,我换了一身件粗布曲裾,这是我最好看的一身衣服。
我一个人爬上山,去了小圣贤庄。
敲开侧门,我问那个对我不屑的儒家弟子:“请问这位先生,你们还缺做饭的么?”
“啧啧,做饭,就你这样?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小圣贤庄的吃食是从哪里来的。知道有间客栈吗?三位当家的吃食都是那里的丁掌柜亲手做了拿上来的,就连我们寻常弟子吃的也都由他手下伙计精心烹制。”
“那别的活计呢?”
“不要不要。”
原想我就在小圣贤庄安安静静地做工,远远看着夫君就好,可是没有想到小圣贤庄是这样气派的一个地方,其实走到大门口我就知道期待注定会落空,只是不甘心,想再问问罢了。
后来我去有间客栈看过,的确,丁掌柜的手艺我此生也望尘莫及。
不过确定夫君如今过得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
幸运的是我在东街一个小酒肆找到了活做。
小圣贤庄就在东街后面的山上,能这样守着夫君似乎也不错。
“丑妇,上酒上鱼。”
“客人稍等,就来。”
我开始了每天的劳作。而且利用挣来的工钱,我终于可以给子归找大夫了。
“丑妇,你这脸虽然不能看,但嗓音倒是不差,快给大爷们唱首歌。”
这些客人其实没有恶意,但就喜欢这么作弄我,店主也催促道:“客人要你唱你就唱。”
我想不过是一首歌,唱也就唱罢。
“无田甫田,维莠骄骄。无思远人,劳心忉忉。”
我唱的就是齐地名歌,讲的是妻子思念出征的丈夫。
“无田甫田,维莠桀桀。无思远人,劳心怛怛。
婉兮娈兮。总角丱兮。未几见兮,突而弁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