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阳盐务的事情一解决,他和李斯翌日就动身启程,回到咸阳已是傍晚将至。他和晕晕乎乎的李斯寒暄了两句就各自分开,想起近一月没有去过,有些放心不下,加上又怕回头去治粟内史府交接,依旧没功夫顾上,就先回了趟自个儿的盐务署。
陈白、赵孟他们见他回来,一个个都有些惊喜,接着齐齐舒了一口气。从前有他在盐务署镇着的时候总觉得踏实很多,可这回他出去办事,近一个月没来官署,出了事大家也没个主心骨,忐忐忑忑不知过了多少日。
倒是赵高,敏锐地察觉到此事以后,心里虽然感激他们的这番信任,但还是生出了点别的想法。当了治粟内史,盐务上的事情虽然他也不会就此放下,还是会亲自过问,但是以后要上手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他迟早还是要放手的。
因为涉及到盐运上的变动赵高单独把陈白留下来交涉。他将栎阳的情况说清楚后,陈白见他澄明的目光定定落在自己身上,心思一动,果然下一刻就听他说:“陈白,派你去栎阳主理一段时日的盐政,你可愿意?”
陈白如今已经是总领秦国盐运的盐官了,赵高这么安排不仅不是褒奖,反而等同于降职。但是陈白是盐务署最机灵的一个,很快就从赵高的话里抓住了几个关键:“一段时日”、“你可愿意”。
去栎阳是暂时的,并且这话是商量的语气,如果这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那么赵高不会加这四个字,但是眼下加了。而且陈白不会天真地认为这仅仅是商量,在他看来,这其中肯定还有试探。
联系到方才赵高讲到盐运上的变动,陈白隐隐约约觉得赵高这是在给他机会,一个历练的机会。这个变动眼下仅仅只是在栎阳施行,但听赵高的意思,他知道总有一天还会引至全国……
“下官愿意。”陈白干脆地答道。
在赵高看来,他的这些个属官皆属周慎有余,敦厚不足之辈。当然,做人太方正有时候也不好,对他来说只要大节不亏,底下的人耍些无伤大雅的小聪明也无妨。
不过他们中间也还是有些差别,诸如赵孟比较冲动,不堪大用,而那白举心思太重,精明过头,不敢大用。
适才白举一直在看赵高脸色,殊不知赵高早已不动声色地把他面上的担忧和不安全收在了眼底。
白恒病殁,他没了倚仗,如今赵高坐了白恒的位置,他摸不清赵高以后对他的态度,自然会不安。
算来算去这陈白心细聪明,虽不比那些亮直忠臣,但血性仍在,料想大是大非上也不会出什么大的差错,所以最合赵高意的是他。
安排好这些,赵高才不紧不慢地往家里走。路上不经意间抬头,看到巍焕雄伟的秦王宫,不由愣了神。
前些天在栎阳,相隔甚远也还未有这般感觉,如今既已回到咸阳,想要见那人明日就能见到,这时候反倒不可抑制地挂念起他来。
他甚至还有些可惜地想,栎阳过来的路上怎么没有再快些呢,只要赶在宫门宵禁前回来,还能同李斯进宫述职,提早见他一面。
这么一出神,他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宫门口。宫门前的守卫见到他向他行礼,问要不要给他开门,他虽没听清,但还是回神了,心里不觉浩叹一声。
他们之间隔着一道宫门,从前是,而今是,今后也将一直是……
又何苦自寻烦恼呢?
情绪一下子没稳住,他有些不自然地向那守卫拱了拱手,留下不明所以的守卫,狼狈地折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