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导又看了几眼黎小雪,带着关切的语气,说:“你的状态确实也还不好。要不,你就先回去吧。”
黎小雪脑子里也乱得厉害,很感激地和林导点了一下头,说:“对不起,林导,明天我一定早一些来。”
……
黎小雪一心里只怕钟友诚回去之后找不见她,再跑到剧组里闹,急匆匆地回到了出租屋的时候,屋子里面倒还没有钟友诚回来过的迹象。
“嗨——”
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又坐在了床上。
她心知自己是不应该再回到这里的,可,她真的害怕钟友诚再闹出什么来。
她也心知,和钟友诚不能再这样下去,可,她又不知道,她能不能真正地离开这个男人。
她的肩膀上已经压了太多的担子,她早已经疲惫,早觉得透支,早想把一切的担子都卸下来,可,她又不能。她不光扛着这样精神上的担子,她更背负着切切实实的债。而这债,到了现在,好像又不仅仅是金钱上面的。金钱之外的债,难以计算,更无法还清。
真就像曹莹莹所说,开始准备画展的时候,她就不应该独自把一切都扛起来。
那时的她,以为自己无论如何都可以顶得住,那时的她,只想着给还在肚子里的孩子一个美好的未来,那时的她,觉得人生总是要搏一搏,那时的她,把一切都已勾勒好了,只等着一步步地实施,那时的她,真正的想法就是孤注一掷,那时的她,自以为考虑得周全,原来,还是过于简单。
现在的她,就是这般模样。
她又掉下了泪来,泪水好像她和钟友诚之间一直不变的东西。
不知不觉,天色一点点地暗了下来,她觉得自己坐得腰都硬了,就起了身,再朝窗外看了看,心就往嗓子眼儿一提,吃惊了一声:“他怎么还没有回来?”
——她还是惦记着钟友诚。真心地惦记着。钟友诚和她之间,或者一点儿的爱也都不存在,但,在她,到底也把钟友诚当成了自己的一个伴儿。和钟友诚在一起,成为了她的一种习惯。
这样的一种习惯,是时间烙在她身心的印。
她曾经养过一对猫,一公一母,打起架来,不可开交,睡的时候,还要相拥在一处。
之后,公猫染病先去了,她分明地看见,母猫满眼泪水。
情感上,人又比猫强到了哪里呢?
因为习惯,多少夫妻骂到了老,打到了老,相互伤害到了老。
她为钟友诚的担心,油然而生了之后,她的心,倒嘶嘶啦啦地疼了起来。
她的眼前又浮现出让她惊心的梦里的情形,——钟友诚不住地倒气,一点点走向死亡的情形。
这样的走向死亡的一下下倒着气儿的情形,她虽然没有从哪一个人那里看见,倒从她那一只公猫那里亲眼目睹。
她一直看着公猫倒出了最后的一口气,轻轻的一声叹息一般。这,使她在公猫死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从那一段情形中解脱出来。
——那是她第一次切身地体会到了生命的脆弱。第一次知道了生与死的距离,原来竟是如此地贴近。
如果,人可以简单地分成好人和坏人的话,她还愿意把钟友诚归到好人的队伍中。
钟友诚的身世首先是不幸的。这一点,她觉得丝毫也用不着商榷。如果,钟友诚出身在一个艺术的世家,在绘画领域,早就名声大噪。
而就像钟友诚自己说的,老天只给了他艺术上的才华,给他铺设的艺术的道路,却极其地艰辛。
而钟友诚,非但没有气馁,反而,把艺术视为生命,爱艺术爱得如痴如狂。
钟友诚的心愿,是把美丽留给世间。有着这样美丽心愿的人,怎么会不是好人呢?
钟友诚的脾气确实古怪了一些,很多时候,甚至表现得比较冲动。可,这完全怪得了他吗?他的世界太不让人理解,太不让人接受了。
怀揣着如此美丽心愿的一个人,却给很多人视为了异类,怎么不让这一个人寒心?
更多的人所以不看好钟友诚,她觉得,还是因为钟友诚不能去赚钱。
可,人生在世,就只有赚钱才是正经儿的吗?如果,人人就只知道了赚钱,这个世界该有多么地可怕!
为钟友诚又做出了这一番的考虑,她的心越来越不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