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受气流影响不断地颠簸,林霂睡得极浅,半睡半醒之间又做梦了,梦见她的似水年华。
男朋友前往德国留学,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走入安检口;他终于回国了,向她求婚,她开始筹备装修老洋房;她突发奇想,提议来一次说走就走的家庭旅行,父母同意了,他也同意了;他体贴地建议由他来开车,她却自告奋勇地坐上了驾驶位。
大梦醒来,弦窗外的景象与梦里的美景融为了一体,云海翻腾,霞光万丈,柔和的金色光线照落在手背,冰凉的手指逐渐暖了起来。飞机已经进入德国领空,她却恍惚认为自己还在驾车翻山越岭。
林霂从包包里翻出梳洗用品,抬头见到萧淮聚精会神地盯着笔记本,屏幕上显示着各种红红绿绿的数据,几条曲线呈现出震荡上扬的走势。
他仿佛在过去的十几个小时里都处于工作状态,不眠不休,除去昨晚挤出一个多小时和她谈天。
她悄悄起身去洗漱,避免打扰到他。
片刻后林霂回到座位,萧淮仍在工作,没有注意到她曾经离开。
不知不觉,飞机抵达巴伐利亚州的上空,开始降低飞行高度。萧淮完成了复杂的数据分析,关闭电脑。
萧淮回眸看过来的刹那,林霂立即闭上眼。
他敏锐地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不仅如此,他还注意到她的外貌也发生了一点改变。
及腰的卷发被仔细梳理过,露出光洁的额和戴着珍珠耳钉的双耳,她补了点淡妆,眉目清秀,神态恬静端庄。
萧淮静静地注视着林霂,她纤长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下,双眼倏然睁开。
他在她之前开口说:“准备降落了,请扣好安全带。”
林霂低头一看,还真忘记系安全带。难怪感觉一直被他盯着,竟是自己又粗心大意。
她小声道谢,立即照办,抬头看到一位白人男子走过中间的过道,神色痛苦。
白人男子走到末排,弯腰就座时身体不住地颤抖。
林霂观察对方几秒,松开安全带站起来。
她快步走过去与白人男子交流。对方说不出话,单单在摇头,突然间失控地将头狠撞向座位旁的桌板。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胆小的女乘客发出尖叫,两侧的乘客也惊慌失措地往一旁闪躲,头等舱内的气氛陡然变得混乱。
林霂使出浑身力气端住白人男子的头部,阻止他继续自残。哪料男子一偏脸,张嘴咬住她的左手手腕,手腕佩戴的紫水晶手链随即被扯断。
眼看他的臼齿就要咬在她的肌肤上,千钧一发间,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及时地扼住男子的下颔骨。
林霂的视线滞了下,从这只手往上移,落到了那颗弧面被打磨过的宝石袖扣上。
是萧淮。
林霂微一张嘴,未及说话,萧淮腾出另只手扣住她的左腕往外带,把她被咬破皮的手腕安全地撤了出来。
掌心里凹凸不平的触感让萧淮以为她遭受了严重的伤害,可是他没有看见伤口,只看到一道非常明显的伤疤。
疤痕横贯她的左腕,狭窄而深刻,绝对不可能是意外伤害造成。
萧淮一怔。
林霂没有留意到萧淮的神色,她的左腕被他握住,连忙用右手托住白人男子的后颈。
男子频现阵挛性抽搐,越来越剧烈,整个人抖成筛糠,黄色的呕吐物从嘴里喷了出来,全部溅在她的大衣上。
她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一分多钟后,男子才停止强直阵挛。林霂把男子平放在过道上,垫高他的头部,看着他症状消失陷入昏睡,全身的力量才蓦地一松。
萧淮伸出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这时机组乘务员围过来,他不着痕迹地放开了她。
林霂和病人都被带出头等舱。她向乘务人员解释飞机在下降的过程中产生压差,病人的脑部血压急速升高,导致癫痫发作。
机长立刻和塔台联系,准备提前降落。
林霂回到座位时,头等舱已经恢复了平静。
美智子看到她回来,凑在萧淮耳边低语。她听不见美智子的原话,单听见萧淮用德语回答:“林小姐应该不是盲目热心。”
林霂心中一暖,本来想对他说的客套感谢之辞,忽然觉得有点多余了。
飞机很快降落在慕尼黑机场,地面医护人员迅速将病人抬走,头等舱的乘客也依次下机。
林霂心爱的紫水晶手链被病人扯断,一百零八颗珠子散落在机舱内各个角落,只捡回来一条断裂的细绳。她捏着绳子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算了。
萧淮下机时注意到她低着头走路,目光在地面上依依不舍地搜寻。他停下脚步,转头对空勤说了一句话,空勤立刻用广播请舱内的乘客们帮忙拾起座位下散落的紫水晶。
人多力量大,乘客们很快集齐了大部分珠子。乘务人员也记下林霂的电话,表示一旦找回剩余的水晶珠,会立即联系她。
失而复得,林霂的心情瞬间变得开朗。如果大衣没有被弄脏,如果不是只穿着打底线衫而被冻得直哆嗦,她的心情会更加愉快一点。
她双手抱臂快步往前走,没想到在机场通道转弯处又遇见了萧淮,不禁讶异:“萧先生,你还没走?”
萧淮点点头,脱下西服外套披在她的肩上。
林霂本想拒绝,但实在冻得不行,脸都快要冻僵了。
她拢了拢价值不菲的外套,鼻端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独特的鸢尾花香味,那是属于他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