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出京,两人已经商定路程,走水路。
一来,徒晏身体受不得舟车劳顿长期颠簸,水路相较而言平稳,且一路顺流而下,也较陆路轻快。二来,他们主要是为宁波、泉州、广州三处市舶司去的,自然一开始便走水路,往后做事才便宜。他们要走京杭运河,在通州港下水,经由天津港、临清港,至徐州港靠岸,转陆路去安徽九华山。应完幌子之后,直接以游历之名前往相邻的浙江,先查访宁波市舶司,然后顺着沿海航线往下,依次是福建泉州与广州。
林青筠并不晕船,上船后欣赏了一会儿水上景致,这才返回房中命人预备粥菜等清淡饮食。
这艘官船极大,扬起大帆破水而行速度奇快,船上大小房屋十来间,皆是雕梁画栋富丽精致,十分排场。她与徒晏所住屋子本是一间,但中间隔了小厅,二人分左右厢房而居,她没自己屋子,而是去看徒晏。
徒晏以往虽是在外走惯了,到底身体不好,一路从京城出来才几天功夫便满脸疲色,上了船竟有些发晕。他们出行随身是带了太医的,这太医三十来岁,姓秦,乃是太医院院使的长子,医术很不错,人称小秦太医。小秦太医诊视过后,说是劳累过度的缘故,休养几天便无碍。
徒晏醒来的时候房间内并无人,隔着一道竹帘听见外面的甲板上丫鬟们嬉闹,隐约见有人守在门外,便唤了一声。
谁知帘子一掀,进来的却是林青筠。如今在船上,身边都是亲近随侍,除船工外,算得上的外男的只随行的王府侍卫与小秦太医,这些人等闲都不会靠过来,因此林青筠一改在京时的穿着打扮,每日里只家常衣裳,收拾的很是简单。又因如今正是暑天,热的很,哪怕是船上有些水汽江风,林青筠仍是喜欢穿裙子,尤其喜欢各式纱绫裙子。今日她便是一身天水碧轻容纱的衣裙,除了衣缘袖口滚了同色花边儿,通体别无点缀,十分清爽。她挽着家常髻,一根白玉簪,素着脸,一对红水滴耳坠子随着走动悠悠的打晃。
“你又贪凉快。”徒晏见她穿的轻薄,脸颊却是微微发红,额头隐有汗意,便笑道:“你又和她们玩水呢?当心失脚掉下去。”
天气虽热,江水却凉,侍卫船工们喜欢取江水淋浴,丫鬟们也爱取江水浸手擦脸,又喜欢相互嬉闹取乐。船上呆着无事可做,天气又热,便是相思都时常懒怠动针线,丫鬟们又不识字不懂书,也只能找这些玩闹,算是一举两得。林青筠每每看着书或者作着画,见丫头们玩的兴起,忍不住也去船边儿以手掬水,确实凉快。
这船上唯一另类的只有徒晏,倒不是他洁癖,而是旁人穿纱衣都嫌热,他却不出汗。船上的日子于他而言是很好过的,一身夏绸清清爽爽、自自在在,每日早晚外面还罩件对襟大氅。
“觉得怎么样了?头还晕么?”见他醒了,林青筠从追上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徒晏接过一口喝了,回道:“好些了。”
说话间红绫端着洗漱之物进来,徒晏并不由人伺候,自己拧了帕子擦了脸,红绫为其束发。林青筠在最初见丫鬟们伺候他穿衣梳洗时很不习惯,若是旁人倒罢了,一想到这人是自己丈夫,哪怕他们根本没什么呢,心里边总有几分别扭。如今时日常了倒习惯了些,毕竟就算她学会了为其梳理,条件也不允许,倒也不必苛求那么多,省得越过越不自在。
绿罗刚端了残水出去,白鹭与相思进来,把早先吩咐做好的粥菜一一摆在桌上。
“你们都出去吧。”这船虽大,空间却也有限,何况人一多便觉得热。徒晏坐在桌边吃迟到的午饭,她则拿了本书倚在窗边翻看。
她所看的乃是《青阳县志》。青阳县便是此回他们首站的目的的九华山所在。尽管九华山是道幌子,可既然来了,顺带游赏一番,也算不虚此行。至于找那草芦的奇人看病一事,她与徒晏都不曾放在心上。她是因有金莲子,且已给徒晏使用了,心知徒晏不过两三年便能好。徒晏则是有所猜测,况近一年来身体已大有起色,所以也不急。
寂然饭毕,徒晏漱了口,过来坐在她对面。
“九华山我虽未去过,但黄山却是去了的,还在山下村镇尝了地道徽菜,听了一出民间黄梅调。”徒晏说的是开府第二年的事,那年他十六,却正值心灰意冷,行至黄山,明知身体不足以支撑登山的辛苦,偏生要上去走一遭儿。结果一通逞强下来,直在当地逗留月余,养足了元气方才继续行程。
林青筠并不知他那段时日经历,只听他提到黄梅戏,顺口就问:“什么戏目?可听过《天仙配》?”
“《天仙配》?”徒晏细思一番,猜测道:“可是《董永卖身》?我倒是在凤阳听过这么一出花鼓戏。”
林青筠了然,《天仙配》只怕是后来改编的,方才之所以冲口而出,实在是黄梅调子实在朗朗上口,但凡听过都能哼上几句。
徒晏却是追着她问:“你说的天仙配也是说的董永与七仙女的故事?”
“有些不同,天仙配是后人改编的,里头的玉帝与傅善人可都是大恶人。虽说这二人棒打鸳鸯可恶,却好过老故事里让董永一人占尽了好处,最初编故事的人可真会臆想。”林青筠是女人,会站在女人的立场看问题,那董永贫贱时有仙女陪着护着,后来仙女返回天庭还送来一子,董永又中了状元,娶了傅家千金,人生简直不能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