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消息一传出来,林青筠也顾不得装病,与徒晏齐齐换了素服往宫中赶。于他们而言只是皇祖父丧事,但对于某些老勋贵而言,等于敲响了自家的丧钟。当然,此刻他们不会想到如此之深,只觉得太上皇一死,再无庇护,皇帝定要拿他们开刀,焉知皇帝厌恶他们极深,为今日已等待多时。
按制,子为父母守孝三年,实际是二十七个月,但皇帝身份特殊,通常以日换月,也就是二十七日
。皇帝为表沉痛,守孝百日,其他皆按皇帝丧仪办理,至于孝敬王爷谋反之事便暂且押后。外界猜疑者众多,实则皇帝很想尽早处置了孝敬,但太上皇刚宾天就对其宠爱有加的皇孙下手,哪怕是谋逆大罪,亦让人觉得狠毒凉薄。世间之人总是同情弱者。
每日五鼓入朝随祭,林青筠都觉得有些吃不消,看徒晏却是如常。
在最开始帝后就担心徒晏不能承受,却又不能免过,毕竟是太上皇的丧仪,作为嫡皇孙若不每日随祭,定要背上不孝的名声。每日里王公大臣们皆能看见纯亲王一身雪缎素服跪在前面,脸色几乎和衣裳同色,总觉得随时都要倒下,偏偏他硬是扛了过来,直到送陵结束才病倒。
帝后赏赐慰问,又有皇帝亲口表彰徒晏乃是“纯孝之人”,其他王公大臣自然不甘示弱,纷纷登门探病。
此时外边传的病怏怏下不来床的纯亲王,正歪在床上看林青筠整理礼单子,脸色虽差,但绝对离“下不来床”远着呢。
“承平伯府,他们家的礼真够丰厚的。”林青筠挑眉,将手里这张礼单子递给他,嘴里轻笑道:“以往他们家虽也有礼节往来,但都是中规中矩,一点儿热络的意思也没有。怎么经了一场秋狝,态度竟大变。”说着,觑着徒晏笑的暧昧:“王爷倒说说里头有什么缘故?”
徒晏笑出声来,瞥着礼单子上两三件不大合时宜的东西,淡淡说道:“说来也是好些年的一件事,现今提起来母后还气呢,所以待他们府上总是淡淡的。”
“怎么?”
“我这身子是中毒后便诊断出来的,不止寿数有限,子嗣也艰难,但凡疼女儿的人家谁愿嫁来?哪个姑娘又愿意?”如今说起这些,徒晏真正的心如止水,只是提及承平伯府的行事,难免嘲讽:“他们家子孙不成器,唯有爵位看着风光。到底是皇帝母舅家,每常在宫中常见,母后便有心为我择妻,想着亲上做亲,只要他们愿意,往后母后定会帮衬着他们。母后本是看中他们家大姑娘,但大姑娘已定亲,二姑娘又是庶出,唯有小几岁的三姑娘身份匹配。那时候母后是不大满意的,主要是对方太小了些,但我这身子……母后试着和承平伯府的大太太提了,对方当时没应承,亦未拒绝,母后以为对方有顾虑,正等回复呢,却闹出三姑娘与南安郡王世子相伴游春的事,没几日两家便小定了。后来那府里大太太说是他们老爷早先与南安王爷有意,她不知情,但这话也就骗骗三岁的孩子罢了。”
“她竟与南安王府的世子订过亲?那后来是怎么回事?”林青筠算算贺月芙的年纪,今年只怕是十六了,若早年定亲,如今早该出嫁了才对。何况南安王府的世子妃她都见过呢,世子以往订过亲的事却不曾听说。
“两家都说是八字不合。”
“这可真是万能的借口。实际上呢?”论起来,南安王爷手中有权,这门亲事绝对是承平伯府高攀,最初两家小定,只怕是南安王爷看中对方乃是皇帝母舅家,想以此与皇帝拉近关系。
徒晏眯着眼一笑,颇有些恶作剧的意思:“我找人把母后曾看中三姑娘的事透给南安老太妃知道,他们家便寻了承平伯府退订,还不敢说真正的原因,只一口咬定三姑娘不守女子贞静之道。后来才是两家协定,以八字不合退订,此事再不提及。”
林青筠很意外,在她看来,徒晏此人可不像是这般没气量的人,怎么和一个小姑娘斤斤计较,甚至坏了人家亲事?
“可是出了什么事?”她问。
徒晏看着她笑道:“到底唯卿知我
。若真瞧不上我,不愿做亲,我与母后皆不强求,岂会和他们过不去。只是他们家行事实在令人厌恶,含糊敷衍,转头又火速与别家定亲,母后正气不过,又听承平伯府的人转述了三姑娘的一番话,彻底病倒了,足足躺了一月才好。”徒晏叹口气,眸色幽深:“其实认真计较起来,那三姑娘说的都没错,我哪怕贵为皇子亲王,唯一嫡子,却摊上个病怏怏的身子随时要死,谁乐意顶个纯亲王妃的名头守活寡?可她又说母后是白操心,定是早年没积德,才会大女儿做寡妇,儿子病秧子,还夭折个没成型的孩子再也不能生……”
尽管声音很轻很淡,但徒晏的眼神却越来越冷。
“佑安。”林青筠心底对那贺月芙更为厌恶了,或许承平伯府只是想攀附富贵,觉得徒晏价值不大而选择南安王府,但那贺月芙却是自视甚高、刻薄嘴毒,又被家人宠的肆意妄为,连当朝皇后都敢编排,还有什么不敢。
徒晏回神,笑道:“好几年前的事了,我都要忘了。你怎么特意提起承平伯府?”虽说那礼单子确实丰厚,但此回送东西来的可不止这一家特别。
“你猜不到?那贺家三姑娘发现了你的好,想吃回头草。”林青筠有心调节气氛,便故意打趣他,又想到他方才那番话,故作惋惜的叹道:“可惜她再